秋收一完,农村基本就清闲起来了。生产队也吆喝着叫干活呢,可这干活就属于迟到早退旷工大家伙都犯的。别管怎么着,自留地的庄稼最要紧,其次才是其他。
像是金家吧,金家那哥俩得下地,杨淑慧其实也该下地,但金印退休了,他在农村没地,他替杨淑慧出工,混一天算一天吧。四爷不用出工,桐桐用出工,但是种子站那地方,没人考勤,生产队给八个工分嘛。
不过今年这粮食一下来,桐桐没打算领自己的。
大民就说,“不领?不领可就被大队那群王八蛋给吞了。”
三岭也说,“领!这有啥不能领的?大队上那么些管事的,他们家的家属谁下地干活了?要不然咋管不住人呢?不去上工的也不是一两个,人家都领,咱也领。要是觉得拿了不好,咱自己领完,给五保户一送,咱大队还有一家是孤儿,一个十四的娃,带着一个九岁的娃、咱私底下送,这是人情。也叫人知道知道,咱没占便宜。可不言不语的不去领,他们敢替你签字,私底下昧了。”
林雨桐就说,“那三哥看着给办,我就不去了。”
分粮食分钱的时候,三岭带着那个九岁的娃去的,那么多人排队了,他就说,“小桐给人家抄抄写写的,一月能挣几个钱。种子站的这点口粮,给晓峰,她就不领了。”
不要就显得奇怪,又不是有工作的人。非不要,还以为亲家那边那个当官的爹给补贴呢。那就不如编造个理由来,抄抄写写,而今真有这个行业。再加上他看了小桐写的字,跟印刷体一样。不管叫谁看,谁都不敢说人家这笔字一个月挣不了钱。
再说了,也省的人总是背后叨咕,好似人家有多懒多馋一样。
人家懒吗?不干家务这不叫懒,有那时间挣钱去,钱挣回来,也给了家里一部分家用,这就是家庭内部分工的事。所以,他从来不觉得弟媳妇不干活,啥都指靠自家妈有啥问题。自家妈身体很好,再说了,所谓的好日子,就是不为钱发愁的日子。这儿媳妇很能挣钱,在一定程度上是叫老人的心理负担变轻了。
至于说馋,要是自己的收入也那么大,自己同样是想吃啥就说吃啥。泥鳅怎么了?羊汤怎么了?一两毛的事,偶尔吃一顿,不行呀?半个月挣了两千多,好家伙,别说偶尔一顿,就是一天五顿的吃,花得了人家挣来的一个零头吗?
老四家两口子不是很在乎名声,但其实名声这东西还是很要紧的。他就给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又合法的来钱途径,这说法一说,马上就有人问:“给哪抄稿子呢。”
在后面排队的育蓉就喊:“给纺织厂,我找高城给找的活,咋了?”
就有人打趣,“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呀?快了吧。”
有挤兑的意思,觉得一个城里一个乡下,成不了。
育蓉就回了一句,“下个月吧!日子定在下个月。”
哎哟!这还真成了,“你爸给你把户口调城里去了?”
就有人说:“还是这女子厉害,把高城拿捏到手里了,估计人家家里也没办法。”
嘀嘀咕咕的,说啥的都有。
还有人跑到育蓉的跟前,问育蓉说,“这活还有没?小桐一月能挣多钱?”
育蓉能说实话吗?她就说的有板有眼的,“一月二十来块钱,够她吃用花销。”
一斤小麦才一毛八,买一百斤麦子才十八。一个人一月能吃一百斤麦子吗?吃不了!所以吃饭一月花十八顶天了。还剩下些钱够零用开销,自己管自己肯定是够的。
在家里呆着不出门,风不吹雨不淋的,一听还能挣这么些,肯定有人就心热的不成。
然后就有一叫刘成功的人,就真的往心里去。这人跟四爷一样大,巷子西,自家要去街上,得从他家门口过。他家要下地,就得从自家门口过。
中间间隔个百十米的距离,但是呢,人家持身正呀,从不跟金四海这种混混子一块。而且,人家还是高中毕业生。
分了粮食当天晚上,人家就来了。来了一般不会把人往自己和四爷住的地方带,因为家里还有俩个没结婚的大小伙子。所以一到晚上,家里就比较热闹。中老年男人爱找金印扯闲篇,年轻的有正行的都找大民和三岭来了,金家经济宽裕,但凡说晚上喝个酒吧,这边总有酒就是了。
都是金印从县城的酒厂,买了散装的放在坛子里,要不是啥正经事上,就喝散酒。
因此上,家里就像是人市。
这在农村就是人气旺,人缘好,只要上门,就得特别热情。但是一般妨碍不到桐桐,便是来找四爷的,一般也在那兄弟俩的地盘上说话。男人们之间也会觉得能放开。刘成功来了,当然是奔着男人们那边去。
这人不属于爱跟人打交道的一群人,猛的一来,大家还都不习惯。三岭让了位置,就笑,“先坐!坐嘛!立客难打发,有话坐下说。”
跟四爷原身关系很好,属于半混不混的王根生就道,“这不是咱那高材生嘛,咋?跟咱坐一块降了你的身价了?”
刘成功摆手,“滚滚滚!少挤兑人。我来是有正事,懒的跟你废话。”
三岭就打岔,“有正事坐下说嘛!”
刘成功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了,不知道是哪个娃写完作业的反面,他在上面写了一段伟人语录,然后递给大民,“大民哥,你给看看,看看这字写的咋样?”
大民也混了个高中毕业,人家给了他就拿了,“好字嘛!”但并不知道叫他看这个啥意思。
这个传的也看,那个传的也看,看了都觉得写的好。坐在这里的大多数是文盲,会那么三五百个字,会打收条欠条,就这么大的能耐。这字在这些人看来,确实是好字。
传到四爷手里,四爷扫了一眼,“…………”就是高中学生该有的样子,仅此而已。但不能这么说人家,只能点头,“好!结构匀称,好字。”
刘成功从四爷手里一抽,“你懂个锤子!”他抖着手里的纸张看四爷,“就这水平,跟你媳妇的字体比,咋样?”
四爷从兜里翻了一下,取出一张纸,“这是今早给我写的采购单,你对一下。”
铺在桌子上的纸张,打眼一看,谁都不敢说这是手写的。怎么看都是印刷出来的?
四爷也不打击人家,就说,“有的人楷书写的好,有的人草书写的好,替人抄写,一不定得多出色,但一定得是叫人家拿到手里好分辨的。”
这道理大家都懂,对吧!
三岭心说,要不是看出这一点,我就不编这个话了。字写的好坏,这个标准不明确。但就像印刷体这一点,谁不服都不行。
这事到这里就算是岔开了吧。
结果这刘成功是个非常执着的人,人家去废品厂找了旧报纸旧买回去,跑来问林雨桐:“有写废的纸没有?”
作为年轻的男人,要找人家小媳妇,当然是不会进房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