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看四爷,四爷放下手里的报纸,抬手才要接了电话,结果金明明蹭的一下窜过来了,“姥爷,我妈今儿教我学《劝学》……”
林双朝的声音里就带着几分笑意,“学劝学了?学会了吗?”
金明明蹲在边上,对着话筒说话,“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姥爷,这是我今儿才学的话!”
金明明点头,“知道。我妈还没讲,但我想着,这意思就是说,不登上高山,就不知道山有多高;不亲临深谷,就不知道地有多厚。再往深的说,就是如果不努力去学习钻研,就永远也不知道未知的有多浩瀚。”
可金明明紧跟着又说,“姥爷,我想着,这话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金明明就掰扯了,“那天我爬到水库的水塔上,可高可高了。从上面可以看见我们的村子其实是东高西低的,我下来之后就跟秀秀他们说,我说东边高,西边低,可他们都说不对!说明明朝东边巷子去的时候是有一条朝下走的坡的。我没跟他们争辩,因为我是对的,他们也是对的。他们说我错了,那是因为他们没站水塔那么高的地方去。这就不登高山,不知道天有多高了!”
林双朝一愣,继而大笑出声。孩子用童言童语说了一个大道理,那边思想的高度不同,所得必然是不同的。孩子都知道这种认知的差异不能怨怪,也不必争论,那自己又何必去怨怪,又有什么要去辩驳的呢?
他就说,“能这么想,该奖!但是自己爬水库,还爬那么高,该罚!今儿学的劝学,多写三遍吧!”
金明明:“………………”大人果然是不能做朋友的。地位的不平等导致的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哼哼似得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磨磨蹭蹭的,去写字去了。
四爷这才接了电话,叫了一声:“爸……”
“四海呀!”林双朝的声音听上去好多了,“在家呢?”
“是啊!”四爷应着,贴心姑爷没当上,那个话题不用在往下说,他转移了话题,“才说过几日好去省城呢!锻造上有些一些进步,想去检测一下……”
“若不是周末,你就直接上办公室来,最近没有出去的安排,不在家里就是办公室。”
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挂了电话。林双朝的面色和缓多了,吴秀珍笑道,“面条是过了水的,拌上麻酱,来一碗?”
吴秀珍喊保姆:“小张,淋上麻酱,把小桐上来带来的泡菜夹一碟子来。”
碗端到手里呢,林双朝一边拌面一边低声道,“若是育莲来电话了,不要告诉她我生气了。”
吴秀珍给倒了一杯水放在边上,“育莲脾性温和,她对外面的事不甚感兴趣。她跟育蓉不同,也跟小桐不同。”
林双朝抓着筷子的手一顿,“育蓉……还是调到轻纺局了?”
“那么大一厂子的工会领导,妇女干部代表,女性在各个单位都得有一定的比例的嘛,这个调动是正常的。”吴秀珍说着,就打岔问,“要醋吗?”
林双朝叹气,“育蓉,这个上进心随我,可性子却随你。”
吴秀珍继续打岔,“……没打听一下育材什么时候能回来?那个……四海说是要来是吧?带孩子吗?小桐来吗?能把明明给咱留下在省城上学吗?”
“孩子留在父母身边挺好的,再稀罕,隔辈教养都不合适。”
吴秀珍坐在边上,把泡菜碟子往前送了送,心里有点发愁。育蓉老想着把她家的小子送来,读这边的机关幼儿园。可老林呢,好似不想答应。
她这不说话,林双朝就知道,“育蓉还是想放孩子过来?”
林双朝这饭吃的没滋没味的,“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也不是皇帝老爷的时候,还有个封妻荫子,富贵三代。小桐不愿意孩子来,她说不能叫孩子有了身份认知上的错位,这话错了吗?一个幼儿园,好的能多好?坏的能有多坏?差异要是不大的话,为何要给孩子成长过程添这样的风险呢?你可以拿这话问她,若是她还是一力坚持,那就叫送来。不过,人家小张做家事是工作,不要把带孩子的事推给人家。另外,她公婆带了孩子几年,是人家一手带大的,要考虑人家的感受。”
知道了!知道了!“你呀,现在就是跟四海和小桐还能好好说话,其他的人呀,你且不耐烦应付了。”
老两口絮叨了一会子话,林双朝去看了老太太,见睡的极好,这才去休息了。
吴秀珍这才偷着给桐桐打电话,“……你大姐是个蔫儿性子,防备两口子为这个的闹矛盾……”
“行!回头我给我姐夫打个电话,都是小事,不值当这么着。”
这不是怕大姑爷心思重吗?吴秀珍才又说,“你真不把孩子给我送来呀?你要不送,你二姐可送了。山山这不是上幼儿园,你二姐非说那边的幼儿园没有机关幼儿园好……”
林雨桐就笑,“那么大一厂,里面的老师都是他们自己厂的,条件能多坏呀?孩子猛的换环境也得适应,她是瞎折腾。我不送孩子去,她要送她送。”
杨淑慧都听的心里发热,等挂了电话才道,“我跟你爸虽然舍不得孩子……可要是为了孩子的教育,送去也行的。咱这学校……老师确实不咋行!好些都是初中才毕业,能教孩子什么?”
事不是那个事!林雨桐就说,“以我爸现在的位置,孩子去了,那老师肯定会偏爱几分的。孩子会养成一种心理,那便是我处处比别人高一等。可在那里上学的孩子,许多都是父母职位低一些的,甚至还不是领导职务的人员……可将来呢?人家孩子的父母是走上坡路的,可我爸呢?他终是会退的。除非那个时候,我二姐或是我二姐夫走的顺走的很远,否则……孩子的心理怎么调试!高处的位置,高高在上,可等大了,位置倒悬……是福是祸?我爸到了现在,能不想儿孙绕膝,含饴弄孙吗?可就是担忧这些,才不把孩子往身边拉扯的。回头啊,我还得说我二姐。”
“说了没用!”
第二天育莲来了,说起送孩子去父母身边的事。育莲这么说的,“你二姐……我之前跟她通电话,也提这个事了。我说何苦折腾老人折腾孩子呢,可她认为,孩子送过去,耳融目染的,接触的人不同,对孩子接人待物影响自是不同。”
这也不是没道理!行,这事不提。
林雨桐抱着儿子,坐在侧门门口跟育莲说话。
育莲顺手去摘了些青菜,打算带回县城的。一边忙活着,一边跟桐桐说话,“你姐夫回去跟我一说,我把他好一通埋怨。我就问他,是想给林双朝当女婿呀?还是想给领导当女婿?要是想给林双朝当女婿,那就少动些心眼,人家的女婿怎么当的,他就怎么当!要是想给领导当女婿,那就离婚,看他想娶谁家的就娶谁家的,我怕是跟他不合适。”
林雨桐就笑,“把姐夫吓坏了吧?!”
育莲拿了青菜上来,“可不吓坏了?昨晚上一晚上都没睡着,后悔的不行。”
还有更吓人的呢!雷智平在厂子里跟四爷低声说,“我们系统有业务能力培训班,这次我听那个意思是,有我的名字。这是要抽调去平洲学习一年的。”
这是好事呀,“证明咱们那位岳父没恼了你。”
“可这刚到了提拔的关口了,结果我给抽调学习去了。”雷智平就道,“我这都五年没挪窝了。”
四爷就道,“要想级别往上走,那位置就得挪一挪。需要业务能力的地方,权力大,可责任也大呀。”
雷智平叹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等把雷智平两口子送走了,四爷才回家。每天还是按时按点的这个点往家走,桐桐抱着孩子站在巷子看朝这边看呢。
四爷就笑,“还能把我丢了呀?”
那谁知道呢?!感觉还是得找几个靠谱的跟着才成。
四爷把车子撑住,接了孩子抱着,拉着桐桐回家。而今太阳西陲,对于上班的人来说,时间很晚了,但对于下地的农民来说,这个点还早。
因此,家里没人,巷子里也没人。
四爷在椅子上坐了,低声把雷智平被安排去学习的事说了,“不仅是他的业务能力的问题,也在于他有点随风摆的毛病,这是最要不得的!这两年,思想风潮有点不对,调开他,省的他为了钻营,又随风倒,那才是坏了事了。”
林雨桐就明白了,“那就是说,其实现在也不是一个创业的好时机。”
对!而今不是一个创业的好时机。得在维持咱们原样的基础上,再好好的过度两三年。
明白!没有改革的春雷涌动,你就是插上翅膀,也是飞不起来的。
与其那般的折腾,那就不如积蓄力量,等着便是了。
这两三年,说慢也慢,说快那也是真快。
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
九零年,阳历八月份,孩子们还在暑假期。一大早的,桐桐就叫嚷着喊:“金明明,又窜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