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着雪夜里一道道黑影,能说什么呢?
他压下声音里的颤抖:“背弃者,杀无赦!”
桐桐看向站在一边要退回去的赵有颜,一把拉住了,“别急着走!看着。”
赵有颜走不了,她只能看着刀斧之下,血柱喷出,一颗颗人头滚在雪地里,那厚厚的积雪瞬间被温热的血融化了,雪夜里看到那血是黑的,可鼻尖的血腥味告诉她,那是殷红的!新鲜的!之前,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于是,她眼睛一闭,身子往下滑去。
太子看了一眼,而后视线落在桐桐身上。当年,她跟表妹是一样的,两人凑在一起分小食吃。不好好听课,老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想着偷懒的办法。在学里淘气的没边,不管怎么说都没用。可谁能想到,她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因为仇恨,能叫一个人变的面目全非吗?
桐桐扭脸看尹禛,尹禛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
桐桐走了,她去了大公主的营帐。掀开帘子进去,李云翼正在笨拙的给大公主换衣裳。她走过去,抬手要帮忙,李云翼一把将她推开,“不用!”
“你这样穿不进去!再耽搁更不好穿了。”
李云翼就是那么固执的自己去穿,穿的乱七八糟,也不叫人帮忙,“……她死了,被你们逼死了,你想过没有,回去怎么跟你姐和你哥交代?这是他们的亲表妹。”
桐桐抿嘴,转身去拿大公主的首饰盒。
“别碰她的东西!”
李云翼放下大公主,拦在桐桐面前,“别碰她的东西!你凭什么碰她的东西……给她一条生路不行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叫亲近的人去送死。我们打五六岁就在一处,天天、天天的在一处。哪怕咱们不合,可咱们在一处的时间都要跟父母在一处的时间长。我可以打你一个巴掌,但我不会拿刀捅你。你可以打她,但你不能要了她的命……”
桐桐没说话,朝后退了一步。
“要是为了私仇,她当年还没有出生。跟她有什么关系!如果复仇就要灭满门,那我父亲还是圣人的近人呢,我家也是你的仇人,你杀了我呀!你杀了我呀!”
桐桐看着她,“你可知,镇北若是有失,得死多少人吗?你可知,一旦镇北丢失,对于中原腹地而言,就没有战略上的缓冲地带了。那时候,北狄会长驱直入,中原再无安宁日子可过。你也说了,当年的事……她还没有出生。与她有什么关系?是!与她没关系,我跟她之间无私人恩怨。白贵妃的错,白贵妃抵命,都过去了。她不先杀我,我不会动她。可这事不是私事。”
不是私事?“什么公事……私事……天下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就知道,她没了。”
桐桐狠狠的闭眼,然后问她:“她生在皇家,不是无知的妇孺。她自幼受大儒教导,她是什么都知道,还什么错都犯了。她视子民如草芥,可若非子民供养,她,你,我……我们,又凭什么高人一等?子民供养皇室,皇室庇护子民,此非恩泽,而是应尽的义务,应担的责任。若是不能尽责,已是罪过!若是加以谋害,此便是万死难恕之过。”
李云翼看着她,呵呵呵的笑,“所以,我爹流放前告诉我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之前不解,这次是真懂了。你们都是皇家人,长了一颗皇家的心。你们可以一边温情脉脉的看着人,流着最真挚不舍的泪,却下最狠的决定,干出最无情的事来。”
她看向桐桐,然后让出位置,“你如果觉得给她穿戴整理,能叫你心里好过一点,你来吧。”
桐桐朝后退,一步一步的,“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她死了,我的难过没比你少。你也说对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家兄姐说这件事。但是,我不后悔我的这个决定。现在不悔,以后不悔,今生今世都不会后悔。若是重新叫我选择一次,我依旧会选择……叫她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所以,你整理吧。
只是,“我想看看,她究竟中了什么毒。你能用帕子擦了她嘴角的血给我看一下,我不靠近她。”
李云翼看着火盆中被自己扔进去,已经快烧干净的属于大公主的旧衣裳。她站着没动,“要看你自己去看。”
桐桐深吸一口气,近前去了。她用帕子粘了边上水盆里的水,先给大公主净面,再给擦了手,这才将嘴角的血迹给擦了。
手才要撤回来,边上递来一把梳子,是李云翼。她固执的举着,就那么看着她。
桐桐接过来,坐在边上,重新给大公主梳妆,然后一件一件的将首饰给戴上。这才起身,慢慢的朝外走。都到了帐篷门口了,她才回头,看向躺在那里的大公主:“你下辈子若是投生到普通人家,就知道平民百姓所盼的‘太平’是要多要紧的事了。”
大皇子站在外面,冷冰冰的看着桐桐,问说:“还敢来?不怕她化成鬼找你?”
桐桐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尹禛,然后扭脸说大皇子:“若是人死后真能化为鬼,那找你们的厉鬼一定比我们多。你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大皇子就这么看着桐桐走了,看着挺拔的背影,好像连她的影子都笔直笔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