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必是奴婢做得久了,心生厌烦,想尝一尝主子的滋味儿了。既被主母发现,就应知原因,还赖着不走,果真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哭哭啼啼,难还让夫人和她费嘴皮子不成!姚嬷嬷挡在前头,伸手拽了她一把:“姑娘不必哭,主家打发女使,从来用不着给任何人交代,使着不好就换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姑娘在府里伺候了这么长时候,还不懂这个?至于犯没犯错,天知地知罢了,夫人留你面子,自己要惜福,什么事都说破了,就没意了。”
边说边招呼绿檀和鸣珂,“你们俩陪她回去收拾收拾,趁着天『色』早,送她去吧。再者叮嘱门房一,往后不是府里人了,要进府须得通传。”
绿檀和鸣珂是,比了比手说:“走吧。”
藕儿没办法,抽抽搭搭望了云畔两眼,最后还是被她们拉扯着,往后罩房去了。
把人打发了,云畔又转头对姚嬷嬷:“以后让绿檀伺候公爷更衣,让鸣珂带她两。绿檀这丫头,我看着老实本分,且又是才进上房,不会仗着自己功高,弄什么事端来。”
姚嬷嬷是,“早前伺候公爷的,确实高人一等似的,夫人拿藕儿做了筏子,往后些人就该警醒了。”
云畔点了点头,“咱们家保得太平无事不容易,跟前的人尤其要小心,这等不知界限的女孩子,一个都留不得,我原还想着容她在我身边侍奉呢。”说着无奈一,“你也瞧见了,人家并不乐意。”
今院里人员大变动,虽说小丫头们上手还不怎么熟练,但是有上头老资历的女使引领着,大事小情也可以做得好。
李臣简回来的时候,云畔在廊下迎接,把人引进上房后,便让绿檀预备替换的常服。
入冬以后的风带着凛冽,刮在脸上生疼,命人搬了三折屏来挡风,自己在屏风前坐着。檐外的光照着大半个身子,暖烘烘的,等他来落座,推过小几上的桂花熟水:“公爷解解乏。”
他的琵琶袖扫过小碟中的木樨花,带三三两两几朵金黄,修长净的三指捏起小盏,青嫩嫩的指尖,不像舞刀弄剑的手,更像捉笔杆的。
他脸上一直含着,连抿茶嘴角都仰了弧度,云畔瞥了他一眼问:“公爷今遇见有趣的事了?”
他说没有,但神情怡然自得。
她愈发纳罕,既然没有趣事,他一直傻做什么!
罢了,不管他,她伸了伸腿,四肢百骸都透着舒爽,晒久了有点困倦,合上眼睛兀自受用。
他侧目看她,因晒得暖和,粉面像初夏御桌上的樱桃毕罗一样,从芯儿里透恬静美好。他悄悄看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欢喜,唤了夫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我跟前伺候更衣的女使,换人了?”
云畔哦了,“我忘了告诉公爷,先前伺候的藕儿回乡去了。”
他颔首,略沉默了下:“必定是觉得时不涨月钱,干不下去了吧!”
他好整以暇喝完了杯中的熟水,自己又往小炉上添些桂花炙烤,然后将碗盏倒扣上去,等着花『露』蒸发,晕染杯壁。
云畔转头瞧他,知他是有意这么说,明明心中都有数,还要装得后知后觉,难是在成全她掌家的体面吗?
她扭了扭身子,偏过来问他:“个女使伺候了三年,冷不丁换了人,公爷还习惯么?”
他垂眼提起泥炉上一直煎着茶的提壶,取下盖碗往里头注水,然后分茶进她的杯盏,一面:“我在军中五六年,一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其实我三岁起就能自己穿衣了,结果长到二十,又要人伺候,依我说大可不必。”
云畔知他不会计较,但又担心毕竟跟前老人,随意打发了会让他有想法——
一个生了野心的女使确实不值什么,但若是因她闹得夫妻起嫌隙,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任何不满,云畔放心了,自言自语着:“就好。”
可还是不深谈,不去剖析天的事,因为两个人早就达成过共识,彼此都没有往房里添人的意。遇着点小情况便来申一遍,就像这小炉子上的桂花,翻炒得了,带上了焦味,香气就不纯正了。
不过夜里过茂园,王妃无意间还是问起:“听说今院里打发人了?”
云畔说是,“我的陪房女使早前和人定过亲,如今年纪大了,有了去意,我就把她的奴籍书赏还给她,另给了些银子,成全她过自己的子去了。”
王妃听后点头,“些丫头也怪不容易的,要是有了好去处,的确不该耽误人家。”
可太夫人却不好糊弄,搁下筷子擦了擦嘴:“我怎么听说去了两个?这么下来别弄得跟前伺候的人不够使,都是年的老人儿,用起来顺手,再调的来,想要使得舒心,且得耗上一阵子呢。”
然,这话并不需要云畔去应答,李臣简早就替她解了围,只:“个女使是我让巳巳打发的,仗着自己有些资历,近来愈发不守规矩,我瞧着不合心意。今趁着放人,一并把她遣去,顾全了她的体面,要是哪一单独撵她,才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云畔也说了两句顺风话,:“她不是家生子,又没有奴籍,想是自己心里有打算了吧!况且咱们家如今处在这样局势,没有根底的女使是断不敢留的,因此让她去了,对咱们也是保障。”
王妃反正是向着儿子和媳『妇』的,应:“正是,这件事我上年就在盘算了,咱们府里家生的女使婆子小厮都不少,何必再聘外头的人。手里没有一张书,人家和咱们不在一条船上,万一存了异心,到时候可防不胜防。”
惠存正吃着她的果子,听见这么说,抬起头:“我前听了一个故事,心里老大的不平。说南安王家有一幅南北朝的画儿,平时小心收藏着,结果家里的厮儿起了贼心,把画偷去了。因这画儿谁都知自谁家,一时不好脱手,南安王府追查到他们老家,厮儿的老娘为了给儿子脱罪,竟一把火把幅画给烧了。”
太夫人一听,顿时义愤填膺,“两条贱命还不及画儿一个角,偏这样的人毁了绝世名画,比阴沟里翻船更叫人恶心。”
惠存说可不是,边说边朝云畔挤挤眼。
她深谙和祖母打马虎眼的法门,老太太上了岁数,只要东拉西扯几句,她就把先前纠结的事全忘了。
云畔激她,悄悄冲她了。
李臣简陪着太夫人和王妃议论件案子去了,云畔扭头看见惠存腕上戴了只蓝琉璃珠嵌金手钏,奇:“这是买的吗?别致得呢。”
惠存腼腆地低头抚了抚腕间,“耿方直今登门,特意给我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