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六年,正月初三。
立春已至,天岁犹寒,崇山峻岭间积雪茫茫,但运河两岸,已有嫩绿破土而出。
一艘大船乘风而行,船上旌旗飘荡,硕大“王”字旗猎猎飞舞,数十名剽悍军士披甲持戈立在船周,凌厉冰冷目光扫视四方。
过往船只皆小心翼翼避开。
船阁内,王玄平静翻阅手中信笺,身着黑色大氅,上绣银色睚眦纹,虽面如冠玉无须,但已尽显威严。
去年府军述职,他穷困潦倒,为求省钱省事,只带数人快马翻山越岭赶往府城,而如今出行,随身上百近卫包船南下,气派十足。
非是他爱摆架子,而是这次事关《名将谱》争夺,一举一动皆有无数双眼睛,再非当初无名小卒。
除去他,船阁内还有三人。
郭鹿泉年事已高,张横、刘顺、莫怀闲等人都要留守永安,因此跟来只有莫云天、莫云霄和祁隆。
带这三人自有深意。
莫元天是莫怀闲族弟,同样出自山海书院,担任永安行军长史,数次历练以显出不凡才智。
莫云霄是青龙搜山军掌旗,精通隐匿探查,性情稳重,可担重任。
至于祁隆,虽修为不高,却熟知江湖朝堂规矩,为人能言善辩,王玄有意将其培养成永安使者,已拜丈人莫观潮为师,学习书院纵横术。
“大人。”
莫云天淡然拱手道:“莫家山城那边传来消息,岑虚舟先生已找到几处五行灵窍,只待五色铜产量提升,便可全力为府军换装。”
王玄微微点头,“此事不急,坎元山脉如今依旧是大雪阻塞,去年收获颇丰尚未消化,我与屠苏子明约定,待积雪消融后,再合兵开荒。”
祁隆则犹豫了一下,“大人,咱们原定初七出发,你突然提前,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王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好事,诸位可记得去年黄家秘藏之事?”
“黄家秘藏之争,皇族与太一教寻到了一座封神台,专用于敕封山神河伯,皇上去岁尾牙入社稷庙祈福时,亲自下令分配名额于各州,作为开荒奖赏。”
“敕封山神?!”
三人一听,皆是面色激动。
祁隆颤声道:“自敕封山神之法失传后,人族领地缩减,才造成如今情况,这是人族要兴起之兆啊!”
莫云天则狠狠一捏拳头,“新城位于西南群山之中,中途免不了邪祟滋生,府军只能时常清扫,若能敕封山神,永安与新城就可连成一片。”
“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玄摇头道:“并州王虽未言明,但听其意思,好像这敕封山神名额有限,所以我才提前出发。”
三人恍然大悟,面面相觑。
“名额有限…”
莫云天眉头一皱,“既然皇上说是开荒奖励,那并州无人可与我永安相比,但事关敕封山神,恐怕其他府军不会善罢甘休。”
“说的没错。”
王玄微微点头,看向手中密信。
显庆五年腊月二十,萧家山城神机阁叛乱,萧家三位老祖出手斩杀,但有化形老妖潜入相助,逃出者众多…
显庆五年腊月二十七,萧家突然上书报备,宁封县府军校尉萧成伤残,由萧仲谋接任校尉之职,同时萧剑秋元帅五百亲军入驻宁封府军…
……
并州府城,康元。
夜幕降临,南北各城依旧灯火通明。
要说刚过完大年,正是走亲访友,休养生息之时,但康元城却越发热闹。
每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作为并州府城的康元,都会举行盛大灯会,免不了三教九流汇聚,八方游商涌入。
当然,今年又添了个话题:《名将谱》。
是人都免不了八卦,江湖中有山海书院《英才谱》,青楼有《百花谱》,各种排名为人所津津乐道。
但这些都是民间江湖所列,而《名将谱》却是大燕朝廷定下,意义不凡。
虽说在内行人看来,这玩意儿就是个笑话,毕竟胜负乃兵家常事,但百姓却乐此不疲。
“永安王玄,人称并州凶虎,今日要说的,便是其攻打山阴鬼城之事,话说去岁春末,血衣盗肆虐…”
茶楼内,评门先生唾沫横飞。
下方茶客听得津津有味。
评门说书,难免夸大其词,将《百鬼夜行灯》说得异常恐怖,永安府军则如神兵天降,双方斗法天昏地暗,下方茶客叫好声连绵不断。
噗嗤!
一名刚来的疤脸汉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满眼不屑道:“不过是个县城校尉而已,你这说得,比那边军元帅还威猛,这钱拿的也不害臊…”
“滚蛋,你是个什么东西!”
当即有人两眼一瞪,“老子就爱听,咋了?”
周围一群人同时起哄,将那疤脸汉子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