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莲音拿起一块吃了口，眼睛瞬间眯起来：“好吃。”

“奴是长公主身边的崔妈妈，”她行了个礼，“长公主于三日后将在城外别庄举办曲水流觞会，请褚小姐务必赏光。”

她会有水一样的温柔，还会有阳光一样的温暖。

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三皇子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个特别好的东西，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满京盛誉的沈朝玉愣是没嫌弃他，两人偶尔还会在一起吃个饭，喝个小酒。

俗话说人走茶凉，将军府茶凉没凉他是不知道，只知道大将军在前妻死后不到半年，又续娶了。

三皇子想。

她想，如果她阿娘还在，一定也是这样，会替她用手帕擦脸，会替她拍身上的土，会温柔地问她，疼不疼。

江蓠现在还记得那时牵着她手的温度，记得当时阳光穿过树叶落到脸上的微烫。

那是江蓠第一次感觉到阿娘的温度。

所以，三皇子对沈朝玉家中的情况，是有些了解的。

一群人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地跟在一只蛐蛐儿后面追，眼看就要追着了，那蛐蛐儿慌不择路，两条腿一蹦－－

那日他和平时一样，手里捧着个蛐蛐罐，领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穿过街市，在经过街中心时，被一条突然窜出来的大黄狗吓了一跳，手中的蛐蛐罐摔了。

他还是他唯二的朋友－－

如果她嫁给他，她也就能叫那个会给她擦脸、梳辫子的女人叫阿娘了。

说来，他认识沈朝玉还是源自一场乌龙。

十一，还是十二？

香的，软的，暖的。

而现在那温柔的阿娘没有了。

虽然沈朝玉嘴上从来不说，不过还是三皇子单方面认定，两人关系莫逆、非同一般。

蛐蛐从罐里面跳出来，他忙招呼随从们追。

“想什么呢，都过去那么久了，”褚莲音道，“沈朝玉现在挺好的，还有个弟弟。”

那时沈朝玉似乎才从晋阳府回来不久，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儿郎。

她问她“痛不痛”，还用那块干净到看不到一点尘土的手帕替她擦脸。

江蓠茫然地问。

于是，被他重金买来的常胜大将军成了沈朝玉鞋底下的一滩泥。

正说着话，央翠推门进来，说未来姑爷派人送来两盅绿豆汤，和一碟金丝蕊糕。

镇国大将军的妻子在前几日死了－－这事三皇子也知道，他还记得，当时他父皇还下过旨的，让大太监领着人去颁旨的。

不一会，金丝蕊糕送上来，金黄至透明的四块糕点错落在白玉碟里，像件艺术品。

“什么时候过世的？”

“沈朝玉的阿娘去世了？”

而沈朝玉的阿娘就不同，她就像是水做的，说话时细声细气，做事时有条不紊，从不与人争辩，也从不苛待下人，江蓠就没见过比她更有礼貌的人。

而在褚家的别庄，褚莲音也正和江蓠说起这桩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爱吃这金丝蕊糕了，这金黄至透明的糕点里，是金丝蕊花努力蓄积的一整个冬季的阳光。

“快快快！呈上来，这可是稀罕物，我可从没吃到过呢！”

金丝蕊糕的气味到嘴里，江蓠眼前似乎又浮现起晋阳府的阳光。

江蓠努力地推算了下，却发现推算不清。

“原来是家里有人过世了呀。”

但她还记得，有几回跟着阿爹去将军府，看到那温婉的女子与英俊的小儿郎坐在院子里一块温书的场景，当时阳光正好，书声朗朗，女子脸上的笑温柔似水。

于是放了句狠话，就领着人浩浩荡荡走了。

续娶的那位身份不高，是个农妇，三皇子生怕沈朝玉吃亏，还特意去探了虚实，发现那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妇，大字不识几个，长得一般，身体还因为常年操持农事带了点粗壮－－三皇子是不太明白大将军怎么就看上她了，不过念在这农妇性情柔顺，进门后对沈朝玉毕恭毕敬，不摆什么母亲的架子，也就不管了。

又叫江蓠过来。

“他才不会。”三皇子悻悻摸摸脑袋，“朝玉公子君子风度天下皆知，何况…”

边关长大的孩子哪里会在意这些，何况江蓠是个没娘的，拍拍腿就要起来，谁知面前蹲下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问她：“痛不痛。”

这时，门又被打开。

一个打扮富贵的中年仆妇进来，递进来一张帖子。

三皇子当即气得就要叫人打他，可话还没出口，就见到这长得贼白贼好看的少年郎君右臂上挂了一圈黑布。

若是这样的话，沈朝玉当时多大？

“好像是从晋阳回来？反正没多久就去了。”

她脸上带了点喜意道：“再叫外面那帮人说咱未来姑爷不贴心，不贴心，你瞧，连金丝蕊糕都送来了…”

晋阳府的女人都是天生大嗓门，追着自家汉子跑时偶尔还会抡着刀，身上天然带了边关的那种劲。

江蓠拒绝，褚莲音趁她不备，往她嘴里就塞了一块，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吃，难得沈朝玉大方一回，不吃呗不吃！”

那不大的心眼子突然放开了，心想，一只蛐蛐儿而已，就不和他计较了。

直接蹦到了沈朝玉鞋底。

她追之不及，摔了一跤，将军府的后院有个演武场，演武场上列了个兵器架，她就摔在那兵器架旁，额头磕到架子的横梁，当场就起了个包。

黑布上还别了一朵小白花。

之后，她就被沈朝玉的阿娘牵着手带进了院子，她替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梳了个漂亮的头发，而后，送到了她家院子。

沈朝玉哪里会赔他蛐蛐儿，只是叫了竹青，拿了根小棍儿，将那双鞋悠悠然换下来，而后将鞋底儿连着蛐蛐的尸体“啪的”丢到他面前。

“这就给您送来。”

再后来，三皇子才知道，今天这街市上碰到的少年郎就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

那女子也穿了一身白，身上的白裙比她阿爹带回来那条还要好看，裙摆上用银丝绣线绣着她从未见过的花纹，眼睛比天上的银丝绣还要亮。

江蓠愣在那。

三皇子当场就不干了，拉着沈朝玉撒泼打滚就要他赔。

“原物奉还。”面上还是一派仙气儿。

江蓠突然不知什么滋味，一别经年，原来他早早便有了变故，而不单是自己。

可惜，沈朝玉不喜欢她。

后来再想，她追着沈朝玉跑的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的阿娘。

“自然是真。”央翠笑着道，“青竹亲自送来的，哪里会有假。”

印象里有一回，她追在沈朝玉身后，沈朝玉嫌她麻烦，施展轻功跑走了。

褚莲音“哦”了声，站起：“金丝蕊糕？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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