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侧方停车的贾珩,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安慰说道:“放心好了,这样不会伤着的。”
可卿也有些想他了,他能感受到,想得紧,想得热泪盈眶。
秦可卿似是腻哼一声,也不再应着。
也不知多久,窗外明月渐渐西沉,崇平十六年的仲夏之夜,悄然逝去。
……
……
翌日,清晨时分,一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雕梁画栋的庭院中,林木上恍若笼罩了一层金色纱衣,夏日的鸟鸣在庭院中响起,愈见静谧。
贾珩换了一身衣裳,用罢早饭以后,前往书房,准备寻着札子过来。
“锦衣府在西宁的飞鸽传书,西宁府卫大败,金孝昱战死于海晏,和硕特蒙古兵进湟源县城。”昨天消失了一天的陈潇,一身做工考究的飞鱼服,手里拿着一份军报,轻声说道。
贾珩接过那张笺纸,迅速阅览而罢,眉头皱了皱,说道:“金孝昱战死了?”
这位西宁郡王世子虽然与他有着一些过节,但如今战死沙场,往日恩怨倒有些过眼云烟之感。
陈潇道:“西宁方面已经确证,抚远将军金铉正在向朝廷请求援兵。”
只能说形势变化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贾珩收起笺纸,看向外间的天穹,说道:“我得即刻进宫,禀告圣上。”
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陈潇,温声说道:“潇潇,你昨个儿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陈潇闻言,眉眼间现出一抹羞恼,声音清冷说道。
昨晚到了后面,没少折腾她,这是习武体质好,不用怜惜是吧?
贾珩看了一眼陈潇,笑了笑道:“你别整天神出鬼没的。”
陈潇轻声道:“我平常就在锦衣府,你平常只是不留意罢了。”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少女,默然片刻,说道:“那我先进宫了,等我回来。”
潇潇还是有些事情瞒着他的,哪天逮个机会问问她?
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手中看着桌案上的奏疏,面上见着一抹思索。
昨日大婚上请战的南安郡王并没有放弃,今日又递送着奏疏进宫,不仅是南安郡王,还有柳芳、石光珠等人也纷纷递上请战奏疏。
“陛下,卫国公在外递了牌子求见,说有急事求见陛下。”戴权躬身一礼,低声说道。
“宣。”崇平帝放下奏疏,面上见着讶异,说道。
不大一会儿,贾珩在两个内监引领下到了门口,跨过门槛,趋入殿中,朝着那条案后的天子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平身吧。”
贾珩道:“回圣上,今早儿西宁方向的锦衣府卫探事飞鸽传书,金孝昱领三万兵马在海晏城为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部大败,三万西宁边军几近全军覆没,金孝昱战死,西宁方面驻兵湟源县城,与蒙古对峙,西北边患,永无宁日了。”
崇平帝闻言,起得身来,惊怒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详细战报应该还在路上,西宁郡王之弟抚远将军金铉的求援战报,已经以六百里加急在路上。”贾珩说道。
崇平帝脸色阴云密布,沉喝道:“三万兵马,一战尽殁!这金孝昱竟这般不济事?”
贾珩道:“父皇,金家久镇西北,因一族私利而内斗频频,金孝昱急于立功,轻敌冒进,更有女真的岳讬暗中相助和硕特蒙古,此一败,和硕特蒙古与女真多半要威逼西宁。”
“威逼西宁?这怎么说?”崇平帝面色凝重道。
贾珩道:“如果西宁边军再败,蒙古与女真兵临城下,西宁城就危在旦夕,况且,一旦女真与和硕特成为盟国,辽东再从宣大、蓟州入寇,我方就是两面迎敌,左支右绌,那时局面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才是岳讬的厉害之处,激起和硕特蒙古在西北自立的野心,顺势与和硕特蒙古联合,两面夹攻大汉。
崇平帝眉头紧皱,忧声道:“如此一来,西宁方面是不得不出兵了。”
可以说,贾珩的判断还是让崇平帝信服的。
“女真刚刚在北方大败一场,这女真派了一个亲王前往西北,就闹得我西北边患不停。”崇平帝起得身来,来回踱着步子,说道。
贾珩道:“如是西北乱起,朝廷更加疲于应对,儿臣愿领兵前往,扫清青海诸胡,顺势收复西域。”
崇平帝沉吟道:“你刚刚回来,还是太过辛苦了,况昨日不是说朝廷刚经大战,不宜大动干戈,朕的意思是先派出援兵驰援西宁,子钰觉得如何?”
贾珩道:“可以先派一支偏师。”
一旦全面开战,就又是国战级别的战事。
崇平道:“朕思量南安郡先前也是去西北查边过很多次,在西宁也是立过不少功劳的。”
贾珩道:“南安郡王已经年迈,儿臣以为不会是岳讬的对手。”
其实他如果不再次相请一次,那是真的不行。
事后天子可能会说,你就眼睁睁看着朕用了这么一个废物点心?真是朕的好女婿啊。
崇平帝想了想,劝道:“南安怎么也是久经行伍之人,子钰,虽然他过往因为金柳牛三家与你有些嫌隙,但如果只是安定西北,应该无大碍,江南那边儿还是离不得你,今个儿高仲平的奏疏递送过来了,说江南四条新政,江苏率先实行,也希望你能去江南共商新政事宜。”
贾珩闻言,心头微诧。
这个高仲平……
崇平帝沉吟了下,说道:“今天又递送了请战奏疏,朕也不好一再拂去其请缨之心。”
贾珩一时默然,说道:“父皇,军国大事,生死之地,南安郡王毕竟老迈昏聩,不是儿臣信不过他们,岳讬此人的确不好对付。”
作为天子的女婿,有的时候不适当这样执拗一下,就显得私心太重。
当然,事后南安等人大败以后,他还要安慰天子那颗受伤的心灵。
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心,真的等南安郡王大败以后,天子会不会又羞又愧。
至于南安郡王会不会不败反胜,这个基本没有可能。
见少年如此坚持,崇平帝想了想,说道:“那就先让朝臣议议吧。”
而随着时间流逝,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领军从征青海,三万兵马尽殁于海晏县,金孝昱本人战死的消息如一阵旋风般刮过京城。
一时间,神京城中哗然一片。
就在不久之前,大汉才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现在竟在西北吃了一场败仗,难道青海的鞑子比辽东还要难对付?
而崇平帝也召见了内阁、军机处,六部九卿、左右都御史在含元殿召开廷议。
神京城,南安郡王府,书房之中——
南安郡王严烨坐在条案之后,周围是柳芳以及石光珠等人,正在议着青海的边事。
柳芳宽慰道:“王爷不必担忧,想西宁边军纵然不敌,也应该无大碍才是。”
石光珠也道:“世伯,西宁方面的兵马只要及时相援,就不会有事,西宁边军足足有着十多万人,原就是精锐劲旅。”
南安郡王道:“老夫去过西北查边,西北边军不比京营兵马,据那小儿所言,女真的郡王岳讬也去了青海,如得其臂助,只怕西宁方面未必抵挡得住,我们这边儿需要及早发兵救援了。”
凡战事一牵扯到女真,就会变得棘手起来,而且小儿虽然骄横跋扈,有的时候这眼光…他也不能不当回事儿。
石光珠道:“世伯,如果能从京营调兵十万,定然马到功成。”
“京营那红夷大炮隔着好几里都能轰击敌营,只要将大炮拉到西宁城头,来多少兵马死多少,这功劳白捡一样!”柳芳目光闪起亮光,振奋说道。
马尚点了点头,说道:“柳兄所言不错,这次是我们千载难逢的良机,西宁一旦战起,朝廷必然用着我们,不说其他,单说那卫国公刚刚征讨而返,就再次领兵出征,合着大汉除了姓贾的,其他一个能领兵打仗的都没有?”
南安郡王苍老目光亮起,道:“等会儿我们再写一封奏疏请战,那时领兵十万,前往西宁,与西宁边军一举荡平青海!”
众人纷纷称是。
就在这时,外间的老仆禀告陈瑞文来访,不大一会儿,陈瑞文进得书房。
南安郡王看向那青年,问道:“贤侄,兵部那边儿可有最新塘报传来?”
原来一早儿,南安郡王就让陈瑞文去兵部盯着最新关于西宁的情报。
陈瑞文面色难看,道:“世伯,兵部倒没有塘报,但宫里刚刚召见着兵部的人进宫商议兵事,提及西宁边军三万兵马尽殁于海晏县城,西宁郡王世子战死,西北边情危急。”
“什么?”南安郡王凝眉说道。
厅堂之中的几人同样霍然一惊,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孝昱能征善战,怎么可能会丧命敌手?”石光珠目光惊疑不定。
治国公之孙马魁皱眉道:“足足三万兵马,如是打不过,突围而走应该没有什么难处,为何连金兄都会殉国?”
陈瑞文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说是女真亲王岳讬前往了青海蒙古助拳和硕特部,金兄就是被这岳讬所斩。”
柳芳道:“王爷,这……”
毕竟也是当初一同吃过板子的同僚,此刻闻听金孝昱战死,也有些心有余悸。
南安郡王眉头紧皱,说道:“现在说这些已无用,宫里等会儿就会急召我等议事,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此言一出,众人重又颓然坐将下来。
有些事儿先前就隐隐有着预兆,女真一旦派人搅乱西北局势,朝廷就会变得被动。
“王爷,宫里派了天使,相召诸军机至殿中议事。”就在这时,一个老仆立身在廊檐下,朝着屋内的南安郡王唤道。
严烨沉声道:“宫里想来是议着出兵之事,我们去看看。”
说着,起得身来。
而其他几人则是先出南安郡王府,从自家寻了轿子出发,向着宫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