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荆轲的脚步已经抬起来的时候,荀况突然间走了出来,对嬴政说道:“大王,不必让燕使亲自呈上舆图,可由身边近侍转呈。”
面对荀况的突然插话,荆轲毫无反应,心态能够稳如现在的荆轲,着实罕见。
“大王,督亢舆图乃是百年前的老物,其中的有些东西需由外臣向大王讲解,大王才能对其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荆轲平静地说道。
“久远的舆图。”嬴政不可置否地沉吟道。
“孤幼年之时曾经读过一个故事。”在重臣的视线之中,嬴政开口道。
“数百年前,在吴国有一王,名为僚,此人嗜鱼,于是有一名为专诸的刺客借着为其呈鱼的机会,在鱼腹之中暗藏利刃,以一匹夫之力刺杀一国之主,当得起数百年来的刺客第一人了。”嬴政道。
随着嬴政的话音落下,大殿内的众人脸色都变了。
吕不韦看向荆轲的目光之中已经多出了审视,而立于王座之下的盖聂已经将手掌按向了腰间的佩剑,韩非则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秦舞阳身上,荀况则是凝神看住了荆轲。
荆轲此时还能崩得住,但本就心虚惶恐的秦舞阳此时再也坚持不住,竟然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好在在此之前,荆轲已经接过了他手中盛有赵王偃人头的木盒,要不然,现在可能赵王偃已经在滚了。
“孤虽然不好鱼,但却喜欢舆图,尤其是燕国的舆图。”在众人的神色不一之中,嬴政平静地说道。
“只是不知道燕使是不是也有与专诸类似的爱好呢?”嬴政说话间将视线投向了荆轲。
“外臣绝没有此等爱好。”荆轲严肃地保证道,如果此时在他的身边没有那个狼狈不堪的秦舞阳的话,他的这话可能更具可信度。
“燕使若无此心,为何燕副使会变得如此惶恐?以至于不能自控。”荀况在此提醒道。
“副使只不过摄于大王的威仪而心生惶恐而不能自控而已,还请大王宽恕我等乡野之人的愚昧与怯懦。”荆轲冷静地解释道,似乎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孤也不认为燕使会有刺杀之心。”嬴政的话似乎是完全相信了荆轲的解释。
就在荆轲暗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燕王他敢有这样的心思吗?他就不怕孤灭其国,亡其社稷,毁其宗庙,绝其宗族吗?”
嬴政的话虽然平静,但落在荆轲的耳中,却是让这位自认为已经无所畏惧的刺客心中不由一寒。
因为他在嬴政的话语之中已经看到了一副情景。一副末日的画卷。
“燕使可以上前来,为孤呈上舆图。”嬴政道。
“是。”荆轲闻言,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而在这个时候,大殿内的众臣都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荆轲,观察着荆轲的一举一动,唯恐放过哪怕最细微的细节。
至于盖聂,则已经将精神崩到了极限,在回咸阳的路上,他与荆轲同行,对于荆轲的剑术自然不是一无所知,但正因为了解,所以才要更加谨慎。
在秦国众臣的视线之中,在盖聂的凝视之下,荆轲来到了嬴政的面前,匍匐在了书案前。
“大王,这是赵王偃的人头。”荆轲小心翼翼地为嬴政打开了盒子。
“赵王偃临死前似乎十分惊讶,看来未必就是自杀的。“嬴政冷幽幽的声音在荆轲的耳边响起。
就在荆轲这位名为燕使,实为刺客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嬴政的问题之时,嬴政接下来的话为他解开了难题,只听嬴政道:“相较于故人,孤对舆图更感兴趣。”
“是,大王,我这就大王打开督亢的舆图。”荆轲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匣,伸出双手放在了卷起的舆图两侧。
“燕使这拿舆图的姿势倒也有趣,实在是异于常人,常人若是拿这舆图,很少有从两端入手的,不是应该握其中心之处吗?”嬴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慢悠悠地说道。
嬴政的话很缓,并没有带任何的感情,但是落在荆轲的耳中,却是让他心中一惊。
难道被看出来吗?只是,秦王政未免也太过多疑了。
“大王说笑了,这只是我的习惯而已。”荆轲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道。
“图中可藏有利刃否?”对于荆轲的解释,嬴政显然没有尽信。
“利刃?外臣怎敢有此心思?难道外臣不怕灭燕国之国,亡燕国之社稷,毁燕国之宗庙,绝燕国之宗族吗?”荆轲郑重地说道。
“孤向来是言出必践。”嬴政道。
“对于大王,天下人无不信服。”此时的荆轲有些绷不住了,他从未想到过,从燕国来到咸阳,数千里的路程都走过了,只是这最后不过两步的距离竟然会如此遥远。
嬴政这次没有说什么,而是让荆轲将舆图放下了身前的桌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