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此时面前的星曦,他始终心怀忌惮。
三十一步七境圆满的太微境,他刚刚已经见识过一位,虽然此时的星曦未必要比林夕强出多少,但毫无疑问不会弱出太多。
毕竟星曦是以战斗力极强,擅长越境而战闻名于世的当代强者。
所以他冷哼一声:“曦彻。”
金发的男子静静在空中浮现,似乎对星主发现他毫不意外,甚至在等待着此刻。
曦彻弯腰行礼:“见过星主。”
星泽冷冷说道:“你教出来的好妹妹。”
曦彻面上无笑,淡淡说道:“明明是你们教出来的兵器,怎么又赖到我头上来。”
然后曦彻没有等待星泽回答,便直接开口:“敢问星主,我家妹妹若做星澈之主,不知够不够格。”
星泽目光紧缩,他没有想到曦彻竟然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狂悖的话语,他低低开口:“星柯。”
古朴的老人缓缓出现在空中,只是他方一出现,曦彻便已然动了,他骤然消失而闪现,最终停留在老人的背后,幻灭之刃从怀中抽出,绯色的轻薄刀刃静静抵在老人的背上:“大长老伤势未愈,还请不要掺和。”
“给我这个面子如何?”
星柯又惊又怒,他素来关照曦彻,可是从未想到曦彻竟能进步到如此地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够近距离威胁自己。
星柯沉默些许,最终没有挣扎拼着受一刀的代价脱离控制。
星泽见星柯受制,脸上不怒反笑:“你们这对兄妹啊!”
这样说着,他再次开口。
“星蝉。”
又一个干枯的老人披着宽大的星辰长袍从众星之城飞掠而出,他对着星泽单膝行礼:“见过星主。”
星泽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半跪在脚下的星曦。
“我若要让你杀了她,你有几成把握?”
星蝉方才自然目睹了星曦步步登天的全过程,此刻他沉吟一声:“星主之命,不敢不从。”
星泽摆摆手:“我问你有几成把握。”
星蝉顿首:“回星主,不到半成。”
星泽哈哈大笑。
曦彻在大长老身后淡淡说道:“星主,你就别逼着二长老去送死了,十三长老至今未补,方才一役,一夜之间陨落六位长老,星轨长老会如今只剩了六个人,如果星主你执意要战的话,恐怕今天之后,星澈一族便要在诸族之中除名。”
星泽笑声终止,他看向曦彻,开口说道:“陛下当真是好手段。”
曦彻笑了笑:“不敢当,若不是星主寿元将尽,天人五衰,举止失当,又内心业障纠缠,在下纵然多千百个肝胆,也不敢算计您。”
星泽微微叹息,沉默不语,似乎心中默认。
他一直都在求生与求死之间徘徊辗转,无法定夺,尽管说他内心隐隐有求死之志,但是他活得太久了,以至于不敢真正面对死亡。
即使他在今夜以向死之志而战,甚至最终毁去圣人之躯,但若不是他之前隐隐纵容以克里斯蒂与曦彻二人为首的苍蝇在
他许久之前便种下了星泽这个果实,甚至在此之前还有星染这个失败品,但是将死之际,他却始终不想动用这个后手,彻底告别圣人之境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太过稳妥以至于他必然不死的结局。
星主想死而不愿死,所以才走到此地,落入而今的境地。
星泽最终叹了口气:“星柯,你看星曦如何?”
当星主此言一出,曦彻立刻收回手中长刃,向着大长老郑重告罪。
星柯拜首,慎重言曰:“星主之下,星曦为第一人选。”
星泽再看向星蝉:“你以为呢?”
二长老再拜:“余差兵器远矣。”
星泽不由长笑,然后方回头看向曦彻,目光深远:“我死之后,由星曦执掌吾族,请曦彻族长见证。”
曦彻点头答允。
星泽方回头,看向那个跪下之后就再未站起的星曦,似乎眼前之事与她丝毫无关。
可是若不是她步步登天之后不仅恢复修为,更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星主也不会被逼宫到这地步。
“请起。”
星泽说道。
星曦站起身来,星泽望着眼前的少女如画颜容:“你来杀我?或者由我自裁?”
星曦淡淡摇头,然后看向星泽:“你们看到了吗?”
星泽身边骤然升起两团浓厚的烟雾,然后缓缓凝聚成人形,星泽与星染一左一右站在了星主的两侧。
星主看到周围两人,不由眼中笑意更浓,乃至于想要载歌载舞。
他看向只是淡墨色烟雾的少年。
“你果然在外面学了很多东西。”
星泽低下头去,谦卑说道:“不敢。”
“我只是提醒了星主,我这枚果子没那么好吃。”
星主静静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两团烟雾一前一后重新钻入了星泽体内,然后星主的身体慢慢升起。
他向着天空而去,飞向极高远之地,然后化为星辰。
星曦重新单膝跪下,口诵:“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曦彻单手握心,躬身行礼:“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自星曦与曦彻以降,星柯与星蝉也慢慢在虚空中跪下,以至于整个众星之城里都充斥回荡着膝盖重重落地声音。
然后他们齐声诵唱:
“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恭送星主回归星海。”
……
……
叶青与葛生走下日塔,整个学院已经几乎是一片断壁残垣,月塔的废墟便在不远处,在极目望去,几乎塌掉半边的叶塔依然耸立在远处,依然伫立不倒,只是其中有无数的藏书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随着叶塔的部分坍塌一起从九天之上坠落,可以预想之后收集整理这些藏书是一个极为繁重的工作。
当然,还好人都在。
只要人还在,一切便可以重来。
夏末友人社众人已经在日塔下等待,叶青一眼便看到兰澈独自坐在月塔的断壁之上,脱下那身厚重的黑色斗篷,露出了其中月白色的长袍,看到叶青望过来,兰澈笑了笑,举起手中一直在把玩的两把钥匙。
一把白银,一把黑铁。
葛生看着蒙面的阡陌,笑了笑做出一个掀开面具的手势,阡陌满脸不高兴地点了点头,在所有人面前摘
当葛生看到阡陌面巾下的容颜时,不由目光聚焦了一下,然后默默指向已经装扮完毕一身白衣的陌小京。
“那么他又是谁?”
一身黑衣的傲雪华毫不客气地来到陌小京面前,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后背,就像介绍案板上的猪肉一般:“他,自家舍弟,孪生的。”
陌小京一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的神情,可是傲雪华丝毫不给对方机会,随即绕到前面,拍了拍陌小京的胸口:“奥斯帝国真正的皇太子殿下,化名陌小京,真名京陌,我不过是给他打工的。”
看着周围人逐渐古怪的目光,傲雪华用力拍了拍自己胸脯:“别这么看我们,没奸情,有奸情的是对面那对。”
然后所有人看着手拉手走下来的葛生与叶青不约而同发出了淫荡的笑声。
葛生毫不羞涩,静静看着所有人,将二人紧握的手出示给他们看。
“我决定了,废止和克丽丝姐姐的婚约,如果侠不愿意的话,我将请求侠废去我的修为。”
克里斯蒂在远方默默注视着这对恩爱的兄妹,然后低头摸了摸洛贝儿柔软的头发:“真不甘心呢,但人生就是这么无趣。”
这样说着,克里斯蒂低头亲了洛贝儿额头一口:“那么,再见了,我的小龙女。”
……
……
叶塔底层,在被月佚笔记环绕的小屋内,卡罗特斯学长兴高采烈地推倒面前的长城:“不好意思,又胡了。”
无论今夜上面究竟掀起了怎样的风雨,又降下了如何的大雪,这一切始终与这里无关。
兰雅心默默在脸上又贴上一张纸条,然后开始和其他人一起揉搓眼前的麻将牌,而凌伊则突然指了指上面:“结束了吗?”
卡罗特斯学长红光满面:“管他们呢,我们战个通宵先。”
周晹举手讨饶,他只是稀里糊涂地被卡罗特斯学长三缺一拉过来,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又玄之又玄地躲过一场大浩劫,不过奋战通晓的他此时实在熬不过了,连连指着沾满白胡子的脸说:“不打了,不打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卡罗特斯摆手不让:“你现在上去可睡不成,不如我们再来两轮,两轮之后,你才能领略我赌圣的风采。”
周晹伸手连打了几个哈欠,索性一头栽在麻将桌上:“你不让我回去,我就在这里睡成了吧。”
转瞬鼾声如雷。
卡罗特斯看着熟睡过去的周晹,不由笑了笑:“其实周晹还真是好福分啊,论运气,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
兰雅心伸手摘下脸上的纸条,笑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以及。”奥术导师正视着卡罗特斯:“还不到你等待的那一天吗?”
“不到不到。”卡罗特斯摆手说道:“你难不成那么想让我死?”
凌伊伸手摸了摸这个中年大叔脸上的胡茬:“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不如看你死掉呢。”
卡罗特斯也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死心眼的人,美女爱英雄是应有之事,只是等英雄成了彻底的废物居然还有蠢货不离不弃,就显得可笑了。”
兰雅心摇头:“我只是怕有人嫌弃你,所以暂时当个备胎罢了。”
凌伊微笑:“我们等对方退出等了那么久都等不到,大概要先等这个废物死掉对吧。”
兰雅心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卡罗特斯。轻声说道:“我们一起等你去死,可以吗。”
卡罗特斯伸手摸了一张麻将,抬手一亮,笑道:“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他的手中是一张白板。
……
……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港口,波光粼粼,巨舰停靠在码头上就像是一头头浮起水面的巨鲸,不时有人穿梭在这些巨鲸的身上,来来往往如同蠕行的群蚁,忙碌着搬运来自世界各地的物资。
叶青与众人便站在一处小小的码头,看着那些忙碌的人群,感觉彼此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的人类。
一叶小舟拨开水面缓缓驶来,其上的船夫挑开草帽,静静望向叶青一行人:“陛下正在舰上等待,请公主上船。”
叶青看来人体内毫无力量波动,全然是一个格物境的普通人,可是气质却异常不凡,不由开口询问:“敢问阁下是?”
来人笑了笑:“在下姓柳名如,想必公主不曾听得。”
叶青心中一凛,静静行了一礼:“原来是柳如丞相,久闻大名,终吝一面,着实遗憾。”
这个时候,叶青的身后突然传出声音,叶青回头,看到紫泉正盯着这位帝国丞相,表情微妙:“请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柳如微笑:“在下相貌平凡,想必是姑娘认错人了。”
紫泉盯着对方注视了良久,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实在抱歉呢,我认错人了。”
然后少女第一个抱着怀中的幼兽跳上小舟,压得船尾微微翘起。
她站在柳如的身后,轻轻说道:“原来,当初是你故意的?”
柳如摇摇头:“在下不知道姑娘究竟在说什么。”
紫泉咬了咬嘴唇,然后,说:“哦。”
……
……
由生命古树羽化而成的巨舰庞大到不可思议,以至于斯特最大的港口都找不到停靠他的码头。
叶青站在船头,静静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洋,他们的目的地是那一片冰洋,以及冰洋背后号称诸神彼岸的所在。
叶青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许久,终于开口:“海的那边究竟是什么呢?”
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但是有温和古老的声音慢慢从整座船中发出,最终只在她一个人耳边响起。
“因为不知道,所以我们才要过去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