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大雨中一路飞奔,时不时可以看到有差役骑着快马,背上插着红旗边跑边吹响报警的号角。
浑厚绵长的号角声是水灾预警专用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撤退的民众听到这种声音,便知道大水即将到来,无论再大的事也要先放下,抓紧时候紧急逃生。
号角声很快响彻城中每一条街巷,民众们先后从各个路口涌出,驾着牛车,背着病人,抬着孕妇,带着口粮,有的甚至还抱着鸡牵着狗,跟随等候在路口的引路官兵向城外逃命。
不得不说,在官府事先有所防范和准备的情况下,即便形势危急,也能尽可能地做到慌而不乱,有秩有序。
杜若宁在车上看着自己和江潋宋悯忙碌了一天的成效,情绪从最初的激动转为欣慰,对两个丫头说道:“你们两个松手吧,我的骨头都快被你们勒断了。”
茴香藿香对视一眼,似乎是在判断她的话可不可信,过了一会儿,藿香试探着把手松开,好生劝她:“小姐,您可一定要冷静,现在的情况您留在那里已经帮不上什么忙,督公大人反倒还要抽出精力来照顾您,所以他让咱们先走是对的,您得明白他的心意。”
“对呀对呀,藿香说得对。”茴香附和道,“小姐您千万不要冲动,贺侍卫和郁郎都不在,现在除了春公公没人帮咱们,咱就好好的跟着春公公走,不要让督公担心,也不要让春公公为难,好不好?”
“好,我知道了,你也放开我吧!”杜若宁点头答应她。
前些天她想着反正和江潋在一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让贺之舟和郁朗带着侍卫们秘密去了苗疆,想尽快查清江潋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早知道江水会提前决堤,应该留一两个人在身边才是。
这话也不对,早知道会提前决堤,他们早就连夜撤离了,留不留人便也无所谓了。
所以,茴香虽然是为了哄她,话说的却也没错,眼下只有望春在,她们不能再给望春添麻烦。
望春的耳力极好,听到主仆三人的对话,在前面大声喊道:“若宁小姐,您就好生坐着,什么都不用担心,府衙地势高,且准备的有船,有羊皮筏,干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杜若宁心下稍觉安慰,大声回应他:“知道了,我不担心,你好好赶车吧!”
大家都不再说话,只有望春把马鞭甩得噼啪作响。
身后,洪水低沉的咆哮已然隐约可闻,仿佛一头猛兽正在挣脱牢笼向猎物扑来,只是听到它的声音,便让人心头发慌。
茴香紧紧抱住杜若宁的手臂,一向红润润的小脸此时也没了血色。
藿香还算好,虽然害怕却在极力克制,脸色因此变得十分凝重。
压抑的沉默中,马车突然猛地停下,三人没有防备,身子狠狠撞在车壁上。
“春公公,怎么回事?”茴香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痛,忙去扶杜若宁。
“若宁小姐,前面有个孕妇拦住了咱们的路。”望春大声说道。
杜若宁爬起来,透过被撞开的车门往外看,果然看到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冒雨站在车前,双臂大张着,背上还背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孩童。
“贵人老爷恕罪,民妇实在跑不动了,求求你们把我和孩子捎上吧,我给你们磕头了。”
妇人哭喊着,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艰难地扶着肚子往地上跪。
“行了,别跪了,上来吧!”杜若宁实在不忍心,打开车门吩咐望春,“去把她扶上来。”
“这……”望春有些犹豫,不太想多管闲事。
不是他狠心见死不救,实在是马儿也累得够呛,在内城还有砖石铺路,跑起来不怎么费力,出了城更多的是土路,泥泞程度可想而知,多拉一个人,车速就会慢很多。
他答应了干爹要护若宁小姐周全,不能为了旁人而忘记自己的使命。
可是那妇人和孩子又着实可怜,让他的心都揪成一团,左右为难。
“别犹豫了,扶她上来。”杜若宁催促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望春咬咬牙,只得听从她的话把人扶上了马车,重新驾车赶路。
妇人千恩万谢,哭得两眼昏花,直到被茴香扶起来,才看清车里面坐的不是什么贵人老爷,而是三个姑娘,忙又局促地赔罪,语无伦次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