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恨透了自己的自作聪明,恨透了自己的沾沾自喜,更恨透了自己拿话本子画册子给干爹启蒙的愚蠢行为。
昨日冲进房里看到干爹双目紧闭嘴角带血的样子,他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
跪在门外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凭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轻浮,如此恶俗,如此自以为是?
难道干爹当初救你,收你当干儿子,就是为了让你教他如何沉迷于女色吗?
你明知干爹身中邪毒不能动情,为什么还要将他往火坑里推?
倘若干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粉身碎骨都赎不了自己的罪。
望春越想越难过,眼泪叭嗒叭嗒掉下来,砸在他手里的话本子上,还来不及濡湿书页,便被他扔进了火里。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干这样的蠢事,也不会再看一眼话本子,他要找回他最初的样子。
他是干爹的一把刀,他活,是为了干爹,他死,也是为了干爹,干爹厌恶的,他来铲除,干爹在意的,他来守护,干爹喜欢若宁小姐,就让他以自己的方式去喜欢,他所要做的,就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默默为他们祝福。
除此之外,世间其他的一切,统统与他无关,包括……那个脸蛋圆圆,梨涡浅浅的姑娘。
张看回到大门口,按照望春的吩咐对茴香说:“不好意思茴香姑娘,春公公今儿个不在家,要不你自个去见督主吧?”
茴香翘首盼了良久,没想到竟等来这么一句,小脸垮下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但她谨记着自己的任务,她是来给小姐送信,顺便来看一眼望春,虽然望春不在,她也不能耽误了小姐的正事,于是便对张看屈膝道:“那就劳烦这位大哥再给我带个路。”
“茴香姑娘客气了。”张看撒了谎,心里多少有些歉疚,便殷勤地领着她去了江潋的住处。
茴香跟着小姐来过很多次提督府,却从未跨进过大门一步,今日算是头一回,看哪里都是新鲜的,因此很快就将没见着望春的失落抛到了脑后。
张看以为她害怕江潋,其实她并不怕,见到江潋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把信双手奉上:“督公大人,小姐让奴婢来给您送信。”
江潋原本是坐在内间床上的,听说茴香来送信,特意穿戴整齐到客厅见她,免得她回去告诉杜若宁自己精神不好,害得杜若宁在那边担心。
“有劳你亲自跑一趟,你家小姐可好?”他接了信,没有立刻打开,反倒问起来了杜若宁的情况。
“小姐挺好的。”茴香答道,“昨儿个去了陆府找嫣然小姐玩,今儿个在家里和两位堂小姐玩。”
“那就好。”江潋点点头,“你稍等一下,待我看了信,与你家小姐写封回信,你一并带回去。”
茴香应是,规规矩矩站着等候。
江潋让张看给她倒茶,自个拿着信去了里间。
边撕开信封,边盘算着怎么给杜若宁回信,结果取出来一看,里面除了一幅舆图,竟只有一张滴了墨汁的信笺,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江潋:“……”
这也叫信?
不想写就算了,送一滴墨汁来是什么意思?
原打算写几句话质问她,待到提起笔,满腹的幽怨竟是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表达。
踌躇间,方才明白杜若宁为何只送了一滴墨给他。
相思满怀说不出,唯寄纸上一点墨。
于是,他便也有样学样,滴了一滴墨在纸上,装进信封里给了茴香。
茴香接过信要告辞,望夏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进门也不看屋里有谁,径直对江潋喊道:“干爹,不好了,望春疯了,您快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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