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若不是皇帝纵容奸臣,怎么可能修出那样的城墙,说白了这都是皇帝和奸臣惹的祸,却让天下百姓为之受难
。
嘉佑帝在许多人心中的形象是一落千丈。即使他再说什么和谈是不忍百姓蒙难,不忍京城被毁,让大家暂且忍辱负重,也难以挽回许多百姓认为他昏聩无能。
总之,折腾了几天,税连一半都没收到,各种骂声却是要把皇城都淹没了。
更关键是,如今正是民怨沸腾的时候,还不能强行镇压,也不能强行收税。
可戎族联军限定的时间却马上要到了,交不出钱,就要被戎族联军贡献城池。到时候京城的一切繁华富贵都将不复存在,醴河平原也可能失手。
嘉佑帝看着户部列上来的单子,脸色黑得跟锅底一般,气得险些砸了御书房。
京城收的税钱,加上权贵大臣们捐的,即使再挪用一半的国库税钱,也还差一千二百万两。
如今只有他的私库能填这个窟窿!
如此大的数目,几乎要将他私库里的现银,绸缎绢帛,铜钱与玉器珠宝全部搬空才能填平。
这样一来,他的私库里除了些不好保存的古董字画,花瓶,木头摆件一类的东西,便什么也不剩了。
他堂堂一个九五之尊,竟然要窘迫到如此地步!
可偏偏戎族逼得紧,满朝的大臣们都指望着他,他只能掏这笔钱!
于是,接下来几天,一车又一车的珠宝,玉器,铜钱,现银,黄金绢帛等珍贵物品,便在禁军的护送下一车又一车地送往城北。
哪怕嘉佑帝已经搬空了私库,却依旧得不到百姓的谅解。
因为在他们眼中,这是大启的财富,如今却被败家窝囊皇帝全部搬给了与大启有世仇的戎族,谁能不痛心疾首。
几乎每个人看到了都要向押送的队伍吐一口口水,再唾骂几句。
押送的禁军士兵们也是憋屈极了,是他们不能打仗吗,是他们不愿意保家卫国流血牺牲吗?
还不是怪皇帝昏聩,用那些贪官家族来修城墙,这才扯了他们后腿。
这让他们那么多同袍都白白牺牲,还要遭受百姓的唾骂,这如何能不叫人意难平!
许多人都不由自主想起了慎郡王。
若是慎郡王在京城,大启和他们,绝不至于受此大辱。
可慎郡王离得太远了,就算现在向慎郡王报信也来不及,这终究只是空想。
不仅禁军士兵们这样想,就连朝廷许多官员,私底下也这么想。
这些人里,有些是曾经的大皇子党,因为被李洵无情抛弃对大皇子很是痛恨。
可随着大皇子在北疆取得越来越耀眼的成就,随着嘉佑帝对大皇子展现出越发明显的厌恶忌惮,他们心中的那股恨意便渐渐消了。
很多人都理解了当初大皇子对他们的傲慢无情。
他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和他们划清界限。为此,他不惜独自承受所有的怨愤!
他们早就不恨了,却很遗憾,如此英明的主君他们不能继续追随,那些耀眼的功业也都不是他们辅佐完成的。
还有一些则是朝中的中立派大臣,甚至是还有一部分边缘帝党。
看着京中如今这形势,大家私下里相聚都忍不住要抱怨:
“为何陛下不早日请慎郡王回京驰援?若慎郡王在,京城何至于此!“
“对啊,要是慎郡王在,就那些戎族蛮子,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了,还敢跟咱们大启要赔款,到地府去拿还差不多!”
“慎郡王如此年轻有为,又是长子,立为太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要逼得人远走边疆!”
当然也有明白人,叹息着道:
“陛下年纪渐渐大了,越是年富
力强英明有为的皇子,就越是受猜忌打压啊,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可陛下为了一己私心,宁可签订如此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也实在太过了……”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嘉佑帝其实已经向慎郡王求援,且如今慎郡王人没来。
嘉佑帝丢不起这个人到处去宣扬。
更不能让戎族联军认为慎郡王真的不想管京城,以至于更加肆无忌惮。是以嘉佑帝为此又暗中遭了很多埋怨。
只是,百姓们尚且可以痛骂皇帝,毕竟法不责众。
身为大臣,他们却只能谨言慎行,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即使心中有不满,也只能埋在心里。
除了金银珠宝,一起被送到东戎西戎营地里的,还有六公主这位和亲公主。
她被关在静安堂一个多月吃穿用度都大不如前,还没有自由,只觉得要被关得崩溃了。
她想先服个软认个错,让嘉佑帝放她出去,可门口把手的侍卫跟聋了一样,根本不理会她,贴身照顾她的宫人也根本出不去,每日的吃食衣物都是外头人送进来的,就算想跟柔妃传个话也不可能。
这一日,突然见勤政殿那边的人来,六公主还以为是来放她出去的,简直开心极了。
可紧接着,她便听到了宫人宣布的由嘉佑帝亲自写下的,让她和亲的旨意。
回过神来的六公主立刻大喊大叫着要往外冲:
“不,我不要和亲,让我去见父皇!”
勤政殿的女官冷着脸道让人把她拖回来,然后道:“陛下说了不见您,公主只管安心出嫁便是。”六公主自然是不肯相信,不断打骂着宫女们,试图要冲出去。
正闹得不可开交,七皇子来了。
“七弟!七弟你快叫人把他们拖下去砍了!她们假传圣旨,还冒犯我!”
六公主满脸鼻涕眼泪,看到七皇子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
七皇子看着她的眼神却格外冷:
“六姐,圣旨是真的,如今西戎与东戎大军兵临城下,那彦图亲自点名要你,你必须去和亲。”
六公主只觉得犹如晴天霹雳:
“怎么会……西戎那么远,怎么突然就打到京城了……”
七皇子却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继续道:
“知道父皇母妃为什么没来看你吗?因为父皇怕母妃伤心,所以不让母妃来。而父皇则是认为你太吵闹,不想让你在朝堂上丢了皇家的脸,这才免去你的拜别。”
六公主整个人跌坐在地,想起先前嘉佑帝让人关押她时厌恶冰冷的目光,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事已至此,她无法再自欺欺人说嘉佑帝还像以前一样疼爱她。
她是真的要被送去和亲!
可她要是看得上那彦图,早就嫁了,哪里还要等到如今。
想到西戎那边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落后的城池面貌,再想想那彦图妻妾成群,她心里抗拒极了。
“七弟,你救救我,我不要去和亲!”
“我是你唯一的姐姐啊,你不要抛下我不管!”
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弟弟身上。
“你去找母妃,你让母妃跟父皇求求情,我不要嫁到西戎去!”如今只有柔妃这个女主才有可能影响皇帝的决定。这是她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七皇子却用嫌恶的目光看着她:
“六姐,时至今日你还这么不懂事!你自己想想,你从小到大给母妃惹了多少事!如今这是军国大事,父皇已经下了明旨,与西戎签订了国书,你让母妃怎么求?”
“我警告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嫁到
西戎去,好好维系两国邦交,不要再给我们惹事。这样或许有朝一日,看在母妃的面子上,我还会想办法让你回朝。”
六公主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弟弟吗?这简直是个冷血的魔鬼,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一直在心里这样看待她!
六公主羞愤交加,冲上去就要打他,却被一旁的宫人拦住了。
七皇子不想再与她多说,直接吩咐道:
“既然六公主自己不要体面,你们也不必给她体面!直接绑了手脚,塞上嘴巴抬到马车里去。”
得了他这皇子的吩咐,宫人们自然是不会再客气,塞了六公主的嘴巴,干脆利落地压着人换了衣服,又绑上了手脚,将人抬到了马车上去。
由于嘉佑帝已经掏空了国库和私库,又为着筹集税款的事情焦头烂额,自然也是没心思给这个让他有些烦腻的女儿准备婚礼嫁妆的。
朝中许多大臣们本就厌恶六公主嚣张跋扈,又觉得送出去的这个公主是有去无回的,自然也不会提这个醒,浪费国库钱财。
所以六公主不仅没有风光盛大的婚礼,也没有任何嫁妆,除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什么也没带,就被和亲的马车送到了东戎西戎的军营里。
这比起当年安和公主出嫁西戎时隆重的场面,实在是寒酸得不像样。
不过,西戎大军那边也并不在意六公主这个添头,只让人把她随意安置在一个帐篷里绑着,便继续忙着接收清点大启赔偿的财物了。
三日后,东戎西戎大军,在收到了足够数额的赔款后,便带着六公主还有几千车的各种银钱珠宝绢帛等,浩浩荡荡地撤退了。
戎族大军撤离后的第五天,李洵派遣的押送北戎汗的队伍,才刚经过长途跋涉,赶到京城的西城门附近。
他们是从北戎境内一路南下,到达天沙城,然后从天沙城的守将刘瑾那里拿到了通行令牌,一路向东来到了京城的西城门边。
此时戎族大军已经全部撤离有几天了,京城的百姓商人们自然也是要恢复正常生活的。
尤其是京城汇聚着天下客商,各大城门都是热闹非凡,西城门自然也是如此,进城出城的,都排着好几列长长的队伍,车马人流都非常密集。
李洵麾下的士兵们,此时到了京城,已经安全了,自然也是换上了他们的军服,打上了郡王的蛟龙旗。
可别说,现在一看啊,他们的军服又保暖又厚实,用料非常充足,外头则是从北戎那里剿获来的上好皮甲,脚上也是牛皮靴子,戴着内里加绒的头盔,腰上别着锋利的军刀,比那些守城的禁军看起来光鲜多了。
这满京城里,恐怕也就只有御林军的装备能和他们比一比了。
注意到他们这一行百来人的气质与普通百姓大为不同,像是军旅,但装束又和要一般的官军不同,守城的禁军立刻来了一队人上前询问:
“来者何人,立刻报上名来!”
押送北戎汗的这一都的都头名叫史金浩,原是慎郡王护卫营的一名普通士兵,后来调入情报营立下了不少功劳,这次便被升任成了都头,单独来京城执行这一趟任务。
听得守城禁军询问,史金浩立刻用洪亮的声音,铿锵有力地答道:
“吾乃慎郡王麾下第三军七营一都都头史金浩,奉慎郡王之命,押送北戎汗前来面见陛下!”
他们伍副将可是说了,这次来京城,也未必就没有危险。难保那皇帝老儿嫉贤妒能,不想让人知道郡王的功绩,收了人便灭他们的口,所以,他们在这城门处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如此,嘉佑帝才不会为难他们。
而且,这可是为郡王在
京城扬名,一展慎郡王麾下军队威风的好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来例行询问的队长与周遭百姓们都懵了。
“什么?押送北戎汗?”
“不是,北戎汗不应该好好待在北戎王庭吗?押送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跟阶下囚一样?”
史金浩一见他们这反应,便明白过来,郡王灭了北戎的消息应该是还没传到京城来,或者至少下层的士兵与平民百姓都不知道。
既如此,他怎么会放过这个展示他们慎郡王丰功伟绩的好机会。
他一副憨厚的模样,故意用大嗓门喊道:
“怎么回事,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们慎郡王已经攻陷北戎王庭,活捉了北戎汗和很多北戎贵族!”
“郡王挂念着京城百姓被戎族联军围城,特意让我等押送北戎汗来,好叫他们退兵呢!”
这话顿时如同惊雷一样,在整个西城门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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