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碎碎和厉沉死了。

临死之前最后的记忆是人群中爸爸的脸。

在那么一群人中间是那样的醒目,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明明……都那么多年没有见过那个人了，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其实可以赢的。

那些人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只不过一直在陪他们玩而已。

叫嚣的再厉害又如何，只要洒下吞噬人骨血的魔药水落下在人群中,只要对着那领头的位置按下机甲的攻击按钮,不管有再多的人都会死。

怎么会输呢？

大概只是在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迟疑了。

战场的变化瞬息万变。

仅仅只是那片刻的犹豫也足以致命。

从空中坠落下来的时候，无数的人在欢迎魔头终于死了，庆祝胜利的人群中,那个人也在，他在笑,笑容中还带着庆幸。

爸爸……

她的脑海似乎还残余着他的身影。

我的死，对你来说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乌云将天空笼罩，倾盆的大雨落下。

废墟中，身体的疼痛早就麻木,早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从脸颊滑落,有人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厉碎碎侧目看去，和哥哥的目光对视上。

他们俩都已经狼狈不堪。

在最后的时刻,厉沉还是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他说：“碎碎不怕。”

雷声轰鸣。

无数的热闹和欢庆的声音铺天盖地。

她听到哥哥的声音,就如同小时候摔落山下时那样抱着她,安慰着她说：“哥哥会保护你的。”

眼泪从眼角滑落。

厉碎碎的嘴角勾出了笑容来，她紧紧的握住了厉沉的手,声音很轻很轻,其实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可她还是看着厉沉,用尽所有的力气道：“哥，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妹妹。”

但是……

她再也不要这个爸爸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一定不再选择这样的爸爸。

这样的命运和世界，她再也不想再来了。

*

阳光很夺目。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厉碎碎有些晃神，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身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复原了，她低头，身穿着黑色袍子的魔女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变得透明，她轻易就可以穿过去。

幽灵。

她变成幽灵了。

正想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清脆的童音：“爸爸！”

厉碎碎有些错愕的转身。

遥远的小路上，一个女娃娃扎着双马尾跑了过来，她穿着碎花裙，脸上带着笑容说：“爸爸看，碎碎摘了好多果子。”

阳光下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厉碎碎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是……她？

没用的。

不管摘了多少果子，那个人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正想着

有人从树屋走了出来，简成希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他上前几步将女孩抱起了起来，温声道：“碎碎摘了这么多吗。”

厉碎碎的小脸写满了骄傲：“碎碎今天比哥哥还多摘了一颗。”

简成希微笑的帮她用毛巾擦头上的汗：“真厉害，那碎碎累不累呀？”

厉碎碎摇摇头说：“不累！”

简成希温声说：“爸爸刚刚洗了野菜，今天就吃野菜饼好不好？”

厉碎碎的脸上露出了雀跃来，她搂进简成希的脖子，欢呼说：“好耶！碎碎还想吃一颗果子。”

简成希笑着说：“好，一会我们去把果子洗了。”

厉碎碎乖巧的点点头：“爸爸去做饼，碎碎和哥哥去洗。”

简成希把她放下来说：“哥哥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哥哥在院子里。”厉碎碎回答说：“哥哥说篱笆又松动了，所以他要修一下，让碎碎先回来。”

简成希微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那你们歇会儿，爸爸去做饭。”

厉碎碎：“嗯！”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一大一小穿着最简单朴实的衣裳，可是互动却是那样的温馨，甜蜜，即便是那样的贫苦，却好像也完全遮掩不住他们的幸福。

厉碎碎安静的看着。

身后传来声音：“那是我吗。”

厉碎碎侧目看过去，看到了身旁的厉沉，穿着黑色制服的厉沉面色成熟，他站定在她的身旁，看向不远处。

篱笆的院墙外，一个小男孩在修机关。

简成希从后面走过来唤了一声：“小沉。”

清瘦的男孩转身看向他。

简成希开口道：“回来吃饭啦！”

年幼的厉沉指了指篱笆，简成希迈步走了过来，他蹲下来检查了一下说：“没关系的，这个过两天修也可以的，你的腿不能长时间久站，不玩晚上就要痛了，走吧，爸爸抱你回去。”

简成希自然的把孩子抱了起来。

厉沉靠在他怀里。

简成希一边走一边轻声询问说：“等过两天把果子卖了，给你重新买一双鞋吧？”

厉沉说：“我的鞋子还能穿。”

“但是这双鞋底太硬了。”简成希开口说：“你本来腿就不舒服，要穿好一点的鞋子。”

厉沉低声，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说：“爸爸你自己也很久没有买鞋了。”

简成希露出了笑容来说：“没关系，爸爸不喜欢买鞋子，旧鞋穿的很舒服。”

厉沉埋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了，只是小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裳。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两个幽灵的身边穿过。

成年的厉沉目光落在简成希的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一瞬不瞬，没有挪开。

似乎像是有什么感应般的。

厉沉回头看了过去。

简成希正说着话，感受到孩子的不对劲，询问道：“怎么了？”

厉沉看着空无一人的小路轻轻的摇头。

*

当两个人的身影慢慢的消失时，穿着黑色巫师袍的魔女有些愣怔的看着那座树屋，声音轻轻的说：“那是……爸爸吗。”

厉沉应了一声：“嗯。”

“怎么……跟我记忆中的不一样。”厉碎碎有些难以置信的说：“完全不一样。”

厉沉的目光依旧看着那条小路，目光黝黑深邃，开口说：“的确不同。”

天色已经被夜幕笼罩和覆盖。

暴风雨吹拂过来，雷电轰鸣，屋内点着蜡烛，暖洋洋的一片，闪电划破天际，屋内却很温暖，简成希将饼子夹在孩子的碗里，温声道：“快吃吧，吃完就回房间睡觉啦！”

孩子们都点头答应。

简成希看要下雨了，有些着急的说：“我差点忘记了，外面还有衣服没有收，得快点收起来，别被风给吹走了。”

边说着他快步跑出门。

雷电滑落下来的那一刻，黑白色的闪电划破天际，就是在折磨一瞬间，他看到了外面站着的人影。

简成希僵在院子里，看着外面的两个人，眼眸瞪大了一些，迟疑的说：“你们是谁……”

厉碎碎和厉沉也有些错愕，他能看到他们。

“你们是……迷路了吗？”简成希有些疑惑的说：“为什么在我家外面。”

厉碎碎和厉沉对视了一眼。

小姑娘的眼底瞬间划过抹恶意，她的小脸上可怜兮兮的，低声道：“嗯，我们迷路了，我和哥哥是隔壁城的，我们俩的爸爸和父亲都去世了，所以来投奔姨母，只是我们很久没有和姨母见面了，没找到不说，现在还忽然下雨了。”

“轰隆！”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

厉碎碎整个人浑身一颤捂住耳朵，有些无助的抖了抖。

院子里沉寂了片刻。

简成希却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啊！”

“那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们家躲雨的。”简成希抱着洗干净的衣裳说：“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只能让你们暂住在客厅，没关系吗？”

厉沉和厉碎碎摇了摇头。

简成希轻笑着说：“那就太好了，进来吧。”

有雨落下来。

简成希自然而然的牵起厉碎碎的手说：“快走。”

厉碎碎有些错愕的把他拉住，他的手心宽厚温暖，就好像是明媚的太阳一样，温柔又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一直握住。

室内隔绝了冷风。

坐在餐桌上的两个孩子抬头看了过来。

简成希走进屋内后看向自己的两个孩子，温声解释说：“这两个哥哥姐姐今天晚上要暂时在这边躲躲雨，碎碎和小沉不用怕。”

四目相对。

厉碎碎敢说，她在年幼的自己的眼底看到了防备，幼小的厉沉也微微的眯了眯眼，微不可闻的做出了警惕的姿态。

有那么一瞬间。

她有点像笑。

该说不愧是自己吗，还真的很敏锐呢。

简成希说：“你们吃饭了吗？”

厉碎碎回神说：“没有。”

那场大战僵持了几天，哪有心思吃东西。

不过幽灵也能吃东西吗？

正想着。

简成希已经说：“正好我今天多做了一些呢，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

桌子上是煎好的野菜饼，最基础的苦野菜，在未来，她成了黑巫师的领袖后，早已经有了数不清的财富和权贵，也品尝过无数的佳肴。

可是莫名的。

在看到盘子里的食物时，她的心情却是控制不住的波动。

那是……爸爸做的饭。

“还是你们吃不惯？”简成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疏忽了，那你们吃果子吧，我们今天还摘了一些果子。”

厉沉开口说：“不，吃的惯。”

高大的男孩迈开步子走了过来，他在桌边坐下，拿起饼子没有任何犹豫的咬了下去，低声道：“多谢款待。”

厉碎碎也迈步走了过来，她拿起了桌子上的饼咬了下去，想象中的苦味却并没有传来，是香的，香喷喷的饼子，比她吃过的任何的东西都要好吃。

“啪嗒”

对面的小姑娘一个不小心饼子掉到了碗里，把汤溢出来了。

厉碎碎竟是下意识心一紧。

却不想有人比她的念头还要快，简成希连忙过来拉住小女娃的手说：“烫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