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透也因为耳边尖锐的声音眉头皱了皱,五条悟凑过去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对着蛰偶说:“你怎么肯定他不会同意,我可是透也的亲弟弟。”
蛰偶卡了一下,人类之间血缘关系是很重要的象征,所以一时之间,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
这样一想,蛰偶整个急得不行,眼泪花都急出来了,扭头委屈巴巴的看着透也:“父亲大人,我不想和他玩。”
五条透也垂眸瞥了眼,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五条悟的脑门,把人推远。
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拆自己的台,五条悟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他,一脸痛心疾首:“透也……你居然!我就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五条悟一脸被伤到不轻的样子,甚至做出了捧心的动作,一米九的大个子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会倒在地上。
五条透也:……
整个用作仪式的祭坛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世界。
五条英梨看着祭台上从吵架演变到银色头发的少年被人偶追着打,再看看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接下来的场面就更混乱了,不想原地挨打的命跑下来,躲到五条悟身后。追过来看到还在这里的两兄弟,两面宿傩停下来,眯了下眼睛。
“五条家的小子,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五条悟满脸问号。
“解释什么?”
他没什么需要和两面宿傩解释的东西吧?
不过……五条悟看着两面宿傩现在的情况和周身贫匮的咒力,眼睛滴溜溜的开始转。
“没问你。”两面宿傩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在后面的五条透也身上,咧开嘴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敢算计本大爷,你的胆子真的很不错。”
两面宿傩的反应完全在五条透也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在意对方对自己展现出来的杀气,只是对这位千年前就诞生的诅咒之王说了一句:“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当初存在的那个年代,两面宿傩。”
“人类和咒灵的关系,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没有现在杀了你已经算是我手下留情了,只是算计而已。”五条透也撩了下嘴角,将烟斗放在嘴里,眸色清冷:“你该庆幸你在我这里还有点用。”
两面宿傩沉下脸。
“只不过是一点确保我们之后的合作关系不会受到影响的小手段,威名远扬的诅咒之王先生总不能连弱者的自救都不能接受吧。”
“合作?”两面宿傩觉得好笑,“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吗,咒术师。”
“我的脾气也没有好到和算计过我的人合作的程度。”说完,两面宿傩不屑撇嘴。
五条透也吐了口烟圈,轻飘飘的说道:“就凭我们接下来的目标一样。”
他对上两面宿傩变得极为锐利的眼,平静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
事情告一段落,天色也不早了,管家安排好了休息的地方,并贴心的为两面宿傩和命安排了单独的院子,让他们能够好好交流。
五条透也一把拉住想凑热闹的五条悟,拎着领子直接拖走,让他别去找事儿。
两面宿傩的心情现在看起来可不太好。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从来没吃过什么亏的两面宿傩今天连续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根本原因还是自己面前这个闷不吭声装死的蠢蛋,这个蠢蛋现在还在跟自己生气。
不过相较之前而言,他现在也有了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虽然有些限制,但只要他的力量持续恢复,这点限制根本不成问题。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把那个躲在幕后捣鬼的虫子找出来。
房间里持续的沉默让命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身体,这一动就把两面宿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向后瞥了一眼,忍不住嗤笑。
命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气氛沉凝的甚至有点凝重,千年的误会和隔阂并不会轻而易举就雪崩消融,即使知道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不在他,即使知道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被蒙蔽,被他人误导以为自己死在了‘咒灵‘手上的复仇。
即使这个人,并没有背叛自己。
“我现在叫两面宿傩。”两面宿傩垂着眸,冷冷的凝视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少年。
命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两面宿傩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凉薄无比的笑:“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的帐就这么简单扯平了吧,命。”
命抿了下唇,摇头。
两面宿傩心情一下子变得更糟糕了。
“连那么简单的术式都能中,你不是神吗?被凡人愚弄的神?”两面宿傩嘲讽道:“真是让人大开眼见。”
“抱歉。”命眼睫颤了颤,并不打算辩驳,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地方。当初是他没有发现问题,导致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命无法原谅自己,同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因为自己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学生。
只一眼,两面宿傩就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又忽然想起这家伙之前搞出的事情,额角青筋不住跳动起来。
“除了这些你就不会说别的?”要是换个人在他面前这样,两面宿傩能直接把人砍了,懒得听对方叽叽歪歪。给这家伙解释和辩解的机会结果跟个哑巴似的,什么也不说。
两面宿傩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吐了口气。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有他还是人类时期的记忆,也有属于命的回忆。
神明有强有弱,失去供奉的神明甚至可能连凡人都不如,就这样之前也敢大放厥词说要保护他。
两面宿傩扯了下嘴角,不知道是在嘲笑年幼无知的自己还是嘲笑某个言而无信的神明。
但最主要的,还是那个敢愚弄神明的家伙。
两面宿傩睁开眼睛,满眼冷漠地看着曾经陪伴了自己整个人类时期,又亲手杀死作为人类的自己的老师。
“我不会杀你。”他说:“我之前就已经说过,只有让你经历过众叛亲离的痛苦,我们之间的帐才算真真正正的结束,命。”
命缓缓抬头,看向半空中的人偶。
因为灵魂发生了改变,人偶的外形也有所不同,有点像他召唤出的式神的缩小版,那是伐折罗以前的样子。
命眼底忍不住浮现几丝怀念的怔然。
两面宿傩看着他的眼睛,眸色复杂难言,压低着嗓音一字一顿,像是充斥着许许多多无法解释的心情。
“你不会死,只有在经历到那些痛苦之后,你才会孤身一人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在此之前,你会以现在的模样一直存活下去,无论怎么挣扎,都会充满痛苦的活下去。”
“这是我对你的诅咒,有我存在的一天,这个诅咒就会一直生效。”
两面宿傩撇下这句话,冷漠转身,干脆的离开了院子。
曾经相依为命的两人,一个停留在原地,一个朝着不为人知的黑暗中坚定不移的远去,在他们之间横着的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洪流。
命表情微怔,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影,他才慢慢垂下眸,望着自己的手指。
月亮悄悄躲在了乌云后面,晚风微凉,拂过草木枝丫间带来沙沙的声响,除此之外,一切安静的不成样子,无端生出几分寂寥。
……
主屋内,五条透也拿出从两面宿傩那里交易来的天丛云,放在案桌上,垂眸沉思。
两面宿傩和五条悟这边的‘镇物’都回收回来了,现在还差一个……
按照0431的说法,回收镇物后那些导致异变的物质就会被镇压下去,奇怪的现象也会减少。
换言之,镇物回收后,咒灵的力量也会相对比例的下降,人类这一方的压力也会减少很多。
虽然按照他收集到的那些情况来看……人类的压力很大程度都来自自己人。
五条透也抵着额头,闭上眼睛按了按抽痛的神经。
唰的一下,障子门门框发出一声巨大的声音。
五条透也面色一顿,睁开眼,眸光有些无奈地瞥向房门。
不出意外的在门口看到那个比门框还高,正弯着脑袋进门的一米九白毛。
“……悟,有什么事吗?”
“陪我吃宵夜。”五条悟进屋后,身后的几个端着托盘的仆人走进来,先是对五条透也所在的方向弯了弯腰,随后走到房屋中间,放好矮桌,把托盘上装着食物的盘子放在矮桌上,做完后恭敬的弯身告退。
看着已经被安排好的一切,五条透也:……
五条悟盘腿坐在一边的矮桌前面,朝他招了招手。“愣着干嘛,快过来吃东西。”
五条透也拿他没办法,摇摇头,从书桌前起身,走了过去。
旁边是面向庭院敞开的大门,池塘里放着一座很漂亮的假山,假山上面一点就是圆月,朦胧的月色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是一片极为雅致的风景。
五条悟给自己塞了一块炸虾,看着外面的景色,忽然说:“这里还是和之前一样。”
“七长老之前还打算把这里改成书房的,被我丢出去了。”他咬着炸虾尾笑嘻嘻的扭过头,用筷子指了下五条透也:“所以你记得要感谢我,不然你回来都没地方住了。”
五条透也端起一旁的味增汤,吹了吹热气,送到嘴边慢吞吞的喝了一口。
五条悟看他这样,撇了下嘴,忽然撑着桌子伸长手臂,跨过中间的距离从五条透也盘子里把烤好的秋刀鱼抢过去。
五条透也:……
他无奈的摇头,安静吃宵夜。
吃完东西后,仆人把东西撤下去,又送来茶点,两人坐在木廊上,静静赏月。
“啊,吃饱了。”五条悟揉着自己的肚子发出喟叹,一边抱怨道:“说起来你这家伙真的很过分诶,把人关小黑屋也不给吃的,虽然不会饿,但是想吃东西这种事根本控制不住嘛。”
“啊,对了,那东西坏了那家伙也能感知到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五条透也捧着茶杯,坐姿端正,和旁边没个正形的五条悟形成鲜明对比。
听到五条悟的话,五条透也想到那个从千年就开始折腾事情的假夏油,摇了下头。
“走一步看一步,那家伙的术式有点麻烦。”
“怎么说?”五条悟偏过头,好奇的问道。
五条透也说:“我让人去查了下夏油杰的墓地,里面的尸体不见了。”
五条悟面色一怔。
“他的术式不只是伪装和模仿,而是完完全全占据他人的身体,并且能够获得本尊的记忆以及一切能力。”五条透也往旁边瞥了眼,“最重要的是,他和两面宿傩以及你的学生认识,并且曾经算计过他们。”
“他想获得神明的身体,而且他很了解咒术师。”
“按照两面宿傩出现的时间,距离现在至少千年,而且在我们合作期间,他曾经很多次对我露出一种很可惜的眼神。”
五条透也问五条悟:“你觉得,他在可惜什么?”
“可惜……?”五条悟摸着下巴思索。“他想要你的身体?但是因为你没有咒力,所以又放弃了?”
五条透也哼笑。“不止这么简单。”
“我的直觉是,那家伙在筹备什么阴谋,而这个阴谋可以扰乱整个世界的秩序。”
“直觉?”五条悟挑了下眉,“认真的?”
“我的直觉出过错吗?”五条透也淡淡的反问他,五条悟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忍不住撇嘴。
那还真没有。
“你觉得要什么样的阴谋才需要花上千年的时间来进行谋划?如果只是想改变咒灵和咒术师之间的格局,那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在没有六眼诞生的那些年,没有强大的武力压制,想要改变并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情。”
“我查了下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当年你和夏油杰是为了保护星浆体而行动,甚尔正好接到杀死星浆体的赏金任务,他曾经给我打过电话。”
“什么玩意儿??”一听那个时候那家伙还打过电话给透也,五条悟整个人都气炸了。
“他还好意思给你打电话??”对禅院甚尔这个人五条悟在星浆体事件之前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直到那家伙死的时候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交代后事的事,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甚至能把自己儿子卖掉的人渣居然就是那个没事儿就找透也的家伙。
想到透也居然能容忍那种邋里邋遢的家伙凑在自己身边,五条悟酸溜溜的表示:“你们关系可真好,那家伙死之前除了交代惠的事就是让我给你带遗言,他死了你还把他的尸体带回家,还放在不准外人随便进入的圣地,甚至都不告诉我。”
“你也不怕老头子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五条透也略显无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不,这就是重点!”五条悟拍着木地板,愤愤不平:“你背着我在外面养别的狗!”
五条透也:……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敲了敲五条悟的脑门,“正经点。”
“嘁。”五条悟撇了下嘴,盘腿坐好,撑着脸颊一本正经的问:“然后呢?”
“他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变脸变得贼快,就好像刚才突然神经的人不是他一样。
五条透也摇摇头,接着说道:“击杀天内理子的任务,是盘星教主动和他联络并要求合作的。”
“奖金10亿,要求把天内理子的尸体交给他们处理。”
“天内理子死了,星浆体转换失败,天元重创,而后夏油杰叛逃后不久就成为盘星教的新教主,直到一年前死亡,尸体消失。“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人在幕后操控的话,他得到的果实有两个。”
“天元重创,还有就是,夏油杰的尸体。”
五条透也从袖子里取出烟斗,装上烟草后点燃,放在嘴边轻轻吸了一口。
“天元的术式是不死,当身体老到一定程度后就会重塑,可以理解为进化,但进化之后的天元并不能被称之为人,可以理解成更高级的存在。想要阻止他进化的关键就是每隔五百年挑选一个适合的容器同化,刷新□□情报,不死的术式效果就会回到原点,这个容器,就是星浆体。”1
“那种更高维度的存在,或许类似于咒灵,那个人窃取夏油杰尸体的原因也就有了解释。”
“咒灵操术。”五条悟喃喃接过。
五条透也点头:“顺便利用你和夏油杰的情谊,借助狱门疆的特性封印你。”
“假夏油的术式效果是可以获得‘身体’的一切,包括记忆和身体所有的能力。如果他的最终目的是吞噬天元,获得进化的能力,那么之前的布局和蛰伏就有了解释。“
“实际上,他曾经想过吞噬神明。”五条透也平静的丢出一个炸弹,五条悟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一脸怀疑人生。
“那个被盯上的倒霉神,不会就是命吧?”
五条透也哼笑一声。
五条悟顿时抽了口冷气,牙疼的捂住脸。
好的,那家伙死定了。
神虽然是个弱鸡神,但弱鸡后面可站着一只凶兽呢。
“说起来,你觉得命和两面宿傩会和好吗?”嘴巴有些干的五条悟拿起旁边放着热茶的杯子,把上面的点心挪开,刚喝一口就被烫的忍不住嘶了一声。
五条透也摇摇头,将身旁已经放到温热的茶推了过去,五条悟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抱怨道:“明明是一起送上来的,为什么你的温度刚刚好?泡茶的人确定不是在报复我吗?”
五条透也好笑的看着他:“不是你把放点心的垫子盖在上面的?”
五条悟一顿,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会回事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又喝了口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两人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五条透也抬头看向夜空,被乌云遮挡的圆月隐约露出一点圆润的边缘,却叫人看不清楚月亮本来的面貌。
“还是你觉得,现在的神明在某种意义上和咒灵有什么区别吗?”
五条悟放下茶杯的动作稍缓,随后将杯子放在木廊上,捻起旁边的点心丢进自己嘴里,压下茶的苦味,咕哝不清的说着:“真可惜,还以为能多个诅咒之王当我的徒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