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院试结束,待官兵收走考卷答卷,草稿,考生们才能离开。
程叙言没抵住心底好奇,出号舍的时候飞快往旁边看一眼,发现之前低泣的人竟然是位头发银乌相间的老者。
程叙言忽然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低泣,一次次的打击拷问内心,是否就此放弃。
他脑袋晕晕乎乎,程叙言还以为是日晒的缘故,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
程叙言强撑着出考场,易全山立刻挤开人群过来,惊道:“叙言,你脸怎么这么红。”
程叙言心里一咯噔:“叔,立刻送我去医馆。”
他上辈子生来带病,平时便很小心,院长也教过他相关知识。程叙言知道被虫咬后发热,很大几率会致命。
他不能死,程偃不能没有他,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死去。
“让一让,人命关天,劳烦让一让……”
易全山背着程叙言,从来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奔跑着。他心跳的极快,他怀疑自己一张口一颗心是不是都要蹦出来。
“叙言你撑住!!”
易全山不知安慰程叙言还是安慰自己,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因为担心程叙言,天天在考场外晃悠,熟悉周围环境。
他一个猛子冲进医馆:“大夫救命啊,人命关天!!”
这话一出,坐堂大夫都顾不得眼前的病人,立刻让药童把人带去内室。
易全山刚把人放下,程叙言就一阵发颤:“叔,拿痰盂。”
药童刚拿过来,程叙言就趴在床沿呕吐,只他这三日没吃多少东西,吐到后面都是酸水。
他彻底失去意识。
易全山急的汗流浃背,想要上前推醒他又不敢,只能望着坐堂大夫。
这位大夫看容貌刚到而立之年,有些年轻,易全山心里没底。
大夫撩起程叙言的衣袖,见他左臂的红疙瘩,心里有数了。
“还算送来及时。”大夫调侃道,缓和紧张的气氛。
之后大夫给程叙言施针,开方子,不仅有内服还有外用。
药童端来一盆冷水和面巾,大夫吩咐道:“你给这位公子把体温降下来。”
“我来吧。”易全山接过活计。
黄昏时候裴让寻来,他看着病床上神色憔悴的程叙言,一时难言。
半晌裴让道:“其他人受不住,在客栈休息。”
易全山点点头,随后又道:“劳烦裴公子给知礼传个话,让他将叙言的换洗衣裳带过来。”
裴让抿了抿唇:“叙言他……”
“大夫说病情控制住了。”易全山估着时间,把程叙言额头上的冷巾子拿下,放冷水中浸了浸,扭至半干又搭他额头。易全山做的专心,都不知裴让何时离开。
内室点了灯,易全山看着程叙言叹气:“你们父子怎么轮流着进医馆。”
只愿苦吃够了,往后顺顺利利。
自陆氏去世后,程叙言几乎没生过病,有时候难受也硬扛过去。他早该病一场,也免得这次病情似海水冲击。
还好没影响院试。他意识模糊了都还念着。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依靠能抓住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易知礼带着程偃到来,易全山用热水给程叙言擦身体,换上干净衣裳,又小心给他喂药。程偃一直很安静。
易家父子轮流守夜,时不时给他换面巾,子时程叙言的高热终于退下。
易知礼差点激动的蹦起来,好悬才忍住。
当程叙言再次醒来后,他靠在程偃的怀里,程偃喂他吃粥。
程叙言难得窘迫,“我自己来。”他很虚弱,声音也轻轻的。
程偃笑道:“你照顾爹那么久,不许爹照顾你?”
程偃眼底有淡淡的青痕,明显没睡好。昨夜他看着程叙言昏迷不醒,脑中闪过一张稚嫩憔悴的小脸。忽然就清醒了。
他的叙儿,他的叙言。
程叙言在医馆养了两日两夜,直到左臂的红疙瘩也慢慢散去。易全山和程偃才同意他离开医馆。
这一次看病花销又去掉三两银子。这个价钱在郡城很公道,毕竟程叙言捡回一条命。
裴让他们已经退掉客栈房间,在城边包下一座小院子,程叙言过去与他们汇合。
“程兄,你没事吧。”
程叙言笑道:“没事了,不必担心。”
裴让拍拍他的肩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叙言借裴兄吉言了。”程叙言还像模像样的拱手一礼,惹来裴让瞪他,众人也跟着说笑。
众人注意力都在程叙言身上,没注意程偃。
裴让跟程偃接触过几回,此刻见状有了猜测。
“好了,你快去休息罢。”裴让开口。程叙言大病初愈,其他人自然不闹他。
回到屋子,程叙言在桌边坐下,屋内虽然光线微暗,但打扫的还算干净。
易全山给他们倒水,却发现水凉了:“我去烧水。”
易知礼左右看看:“我我也去。”
屋内只剩程偃和程叙言。
程偃关切道:“可有难受?”
岁月也不知是优待他还是漠视他,程偃的眼角生出细纹,可那些浑噩时光仿若不存在,他的目光仍维持在年轻时候,刚历过大难,又抚平伤痛带着温柔。
没有饱经岁月的沧桑,却也不复当年意气风发。
程叙言摇摇头:“我没事。”
“你常说的就是这句。”程偃拿方帕给他擦汗,“担子都在你肩上,你绷久了自然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