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叙言垂下眼,攥紧手中的油纸。少顷他被一只温暖的手包裹住。
程偃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揶揄道:“这油纸用来包药材,你将其揉皱还怎么用?”
程叙言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适时有病人进入医馆,其他两位大夫为病人诊治,许大夫回到自己的位置,还在思索程偃的病症。
午后,许大夫背上药箱竟是要出医馆,还叫上程叙言父子。
程叙言不解:“许先生,咱们这是去哪儿?”
许大夫躲着街上的行人,边走边道:“老夫所学有限,便想着带你父去老夫的友人那里瞧瞧。”
程叙言差点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之前都未听您提起,劳您跑这一趟,小子实在是……”
“行了。”许大夫打断他:“你非要跟我扯什么恩啊情的,老夫是不是先得把这条命给你。”许大夫说的是之前有歹人拿刀杀他,程叙言救下他一事。
许大夫后来没提,程叙言也就抛在脑后,没想到许大夫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他被老人家一通教训,程叙言被堵的哑口无言。
旁边传来一阵低笑声,程叙言面无表情望过去,程偃立刻压下笑意。
“许大夫。”程偃唤他:“我们的小院有一辆骡车。”
半个时辰后,许大夫喝着清茶,稳稳坐在车内,看到对面的年轻小子又气不顺:“你有骡车你不早说。”
程叙言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知道许大夫脾气不算好,他跟着许大夫学东西,平时恭敬守礼,他们之间是客气中夹杂一点生分。
但最近几日,更准确来说是他救下许大夫之后,他逐渐感觉到许大夫对他的态度有了细微变化。那种感觉不好形容,是程叙言过往从未体验过的,但心底深处他其实不讨厌。
程叙言小声咕哝:“您之前也没问哪。”
果然又换来许大夫一记眼刀,程叙言不吭声了。
程偃适时引开话题:“先生的好友是位什么样的人?”
“脾气臭,医术不及老夫。”许大夫瞥了一眼程偃,不甘不愿道:“不过他对头痛之疾比老夫有经验。”
他也是正经思量过才决定带程偃和程叙言登门。
那天在街上,程叙言这小子仅仅因为歹人对程偃的咒骂就下狠手,可见是真的敬爱程偃。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这小子之前还跟他装,装出开朗活泼的模样,真当这个老身板眼瞎心盲。
许大夫捧着茶杯,掀了掀眼皮,轻飘飘扫了程叙言一眼,直把后者看的发毛。
程叙言:“许先生可有吩咐?”
许大夫:“哼。”
虽然还嫩了点,可也甩出同龄人一大截,这么好的心性,这么好的苗子,却不能收为徒弟,他恨。
车轮骨碌碌滚过青石板地面,一路向城东而去。那边是府城贵人们居住地区,环境雅致又干净。
进入城东的地区,车外的嘈杂慢慢远去,这里的行人走动时下意识压低声音,而程叙言他们这辆骡车,自然吸引眼球。
骡车最后在一家气派的医馆前停下,比起仁心堂,眼前的医馆哪哪儿都透着低调的贵气,连医馆前的石阶都是崭新而整洁。
许大夫进入医馆后让人看着外面的骡车,他直奔馆内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老者。
对方有些诧异,捋着花白的胡子矜持道:“你怎么来了?”
许大夫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把身后的程偃拽到跟前:“你给他看看,能不能治?”
许大夫大致描述程偃的症状,这下不止许大夫的老友,这家医馆的其他大夫也凑过来。
程偃的病情很少见。
然而不等许大夫再问,他的老友摇头道:“老夫治不了。”
原来在数年前,陆氏就带着程偃来此家医馆就诊过,那时的程偃病情还没有现在这般严重……
对方如此坦荡的承认不足,放在此时此刻,却像一把刀狠狠扎在程叙言心口。
他白了脸,摇摇欲坠,比程偃这个病人看起来还虚弱。刚有希望又陷入绝望。
许大夫回头看向程叙言,认识这些日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子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他心有不忍,不死心的问老友:“半点法子也无?”
老友诧异,不明白为何许大夫如此上心。两人走到一旁说小话,许大夫吭哧道:“那个年轻小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他简单提了一嘴于氏儿子找他报仇的事。
“荒唐!”老友勃然大怒:“他娘患病又不是你害的。”许大夫为其他人的性命考虑选择上报,何错之有。
再者官府把于氏带走,又非直接处死,而是一直召集府城大夫医治,实在救不回来能怪谁?
许大夫拍拍老友的背,给人顺气,随后他敛去半辈子的傲气,在老友面前恳求:“你能不能想想其他法子。”
老友看他一眼,对上许大夫诚恳的目光,不免动容:“我是真没法子,不过他们可以去找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