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叙言温声问:“你在家中排行第几。”
程青南小声道:“第,第三……”
程叙言梗了一下,“青南,抬起头说话。”
程青南抬起头,随后又赶紧低下去。
程叙言叹道:“我不知道族老们跟你说过什么,但既然我同意你来,便不是将你当下人使唤。”不等对方言语,程叙言截断话头:“你也看到了,小院里几乎没什么活,我乡试动身前,你先跟着我爹认认字,若是还有其他不明白的叫阿明教你。”
程青南倏地的抬起头,眼睛大睁,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夏日光烈,石桌对面的人沐浴在日光中,明亮的刺眼。
程青南低下头,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一声。他们两人说着话,程青南无暇再剥瓜子,被豆豆不满的啄了一下。
程青南赶紧忙活,下午时候程偃把人带去书房,时明也在。
时明早开蒙了,只是他无心科举,平时只求能认会写就成,免得被人哄了去。
他当时学的痛苦,如今见程青南苦哈哈学习,时明心里生出一种优越感。
六月中旬的时候,易知礼赶来县城,他已经跟人定下亲事,是镇上一位秀才的女儿,冬日成婚。
小院里,易知礼望着程叙言,眼中涌动着万般情绪。
程叙言叹了一口气,朝易知礼张开手,对方一下子扑过来,把程叙言抱个满怀:“叙言哥……”
易知礼都知道,如今也都明白,从他考取功名的那一刻,他成亲生子的时候,注定他要跟程叙言分开。
程叙言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来也是奇妙,程偃不是他的生父,他却与程偃有父子缘分。易知礼甚至不是他的族兄弟,程叙言却跟易知礼有手足之情。
程叙言道:“既然考得童生,明年一鼓作气考上秀才罢。”
易知礼重重应了一声,他在县里歇了一日,次日离去。易知礼离去时,程叙言将一个崭新的书箱赠与他。
程叙言:“拿着。”
易知礼眼眶微红,郑重的接过书箱。他从县里离开没有直接回村,而是购买礼品去镇上看望自己未来的岳家,“顺便”见他的未婚妻。
那是一位很温柔的女子,比易知礼小三岁,堪堪十八。饶是如此,女子的同龄人都已成婚。
两人在树下说着话,易知礼见未婚妻额头冒汗,他道:“你且稍等我片刻。”
易知礼去街上买了两份果子,又买了一把折扇。果子零碎他只好放书箱,然而打开书箱易知礼愣住了。
一刻钟后易知礼回来,未婚妻发现易知礼双眼通红:“知礼,你怎么了?”
易知礼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落下来。叙言哥送给他的书箱里放着整整四十两银子,还有一封信。
院试的花销很大,少不得三四十两,若是易家从公中出这笔银子,一回还好,次数多了必生矛盾。
但程叙言也不敢十分把握易知礼一次院试就能考上秀才,倒不是程叙言怀疑易知礼的才学,而是院试不仅考考生文墨,还考考生的心态。
若是院试期间有个疏忽导致易知礼没考上。届时易知礼已经成家,生活的重担压下来,说不得易知礼就此被绊住脚步。那易知礼之前在外开眼界,岂不是梦一场。
让人见过广袤天空,又将其困于一地,太残忍。
程叙言给易知礼的这笔银子,与其说是银钱,不若说是程叙言多给易知礼的一次机会。
数年日夜相伴,人哪能没有偏私。
至于给四十两银子,程叙言也是权衡过的。若再给多些,易知礼肯定不会要。这钱刚好卡在易知礼的心理阈值。
信上未提半分银钱,悉数是院试相关事宜,看似条条框框却字字皆是关怀。
“叙言哥……”易知礼单手撑着树干,痛苦的俯下身,眼泪大颗大颗砸落。
未婚妻吓坏了:“知礼,你到底怎么了呀。”
易知礼跪在地上,捧面哽咽:“我真的要跟叙言哥分开了。”
那位待他极好的,比之亲兄长还照拂他的人,一直为他挡风遮雨的人……
易知礼往日与程叙言相处种种涌上心头,只觉心如刀绞。
未婚妻不放心易知礼,想把人带回家歇一晚却被易知礼婉拒,他抱着书箱一步一步朝村里去。
程叙言心里也不太好受,于是出门参加文会,乡试同样在郡城,八月初开始。
眼下六月中旬,时间并不算太宽裕,程叙言已经着手准备,他通过文会打听县里是否有同样参加乡试的秀才,他欲与人结伴而行。
易全山从儿子口中知道那笔银钱,心里涨的要命,一股气赶至县城,他很想为程叙言做点什么。
但程叙言告诉他:“全山叔,我爹已经转好,此次还有阿明和青南跟随,他们会把我照顾好的。”
易全山张了张嘴,目光扫过程偃,时明和程青南,终究没说出什么。
易全山沮丧的低下头:“我知道了。”
程叙言同样留易全山歇了一宿,六月底的时候程叙言退掉院子,与县里其他秀才赶往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