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最后任命檀大人为钦差,巡视地方官员减少税收之事。
那日金銮殿上,檀大人虽未辩过吴大人,但檀大人言语中能看出檀大人去田野实地走访过,怜悯百姓,这样的人做实事不会差。
天子道:“此事并无严格准则,你可酌情处理。”
檀大人躬身应是。
每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有些收成有个七七八八的,税收就减免的少一些。有些受旱严重的地方,税收就减免的多一些,凡事以民为本。
檀大人即日出发,程叙言也在留意此事,他跟他岳父通信,卓父治下的地方还好,降了两场及时雨,总算保住今岁的收成。
程叙言的籍贯地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天不作美,村里人都在发愁今年的税收,没想到易知礼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今年税收酌情减少?”村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易知礼用力点头,周围倏地一静,随后村民们爆发出巨大的喜悦声。
“太好了!!”
“我还说今年冬天日子难过,这下不用挨饿了。”
“圣上仁德,圣上仁德啊——”
村长领着村民齐齐朝北方朝拜,易知礼也跟着跪下。
秋收时候官府派人来田间查看,发现确实收成不好,便在往年的税收基础上减少一半。
但今岁税收的这一短缺还需要想法子补上,没想到入冬后海运那边给新帝惊喜,利润颇丰,直接补上大半税收。边关的粮草甲胄都有着落了。
新帝最近可谓是意气风发,然而好景不长,十一月中旬北方接连传来灾情,恳请朝廷支援。
十一月底边关告急,今岁大寒,关外戎人冻死人畜无数,以致全力攻击我朝边防,恳请朝廷增添兵力。再添兵力不仅仅是人数,还有粮草甲胄等。
朝堂上吵个没完,有官员道先救灾,另一官员立刻反驳,边防冲破百姓危矣。
吴大人此时将矛头对准程叙言:“程大人,你可有悔?若今岁秋收按照往年税收收取,现在国库充盈,必能补上边防战力又能救灾。可因你短见,如今两头不顾,程大人,你罪大恶极。”
程叙言根本不理会吴大人,朝天子拱手道:“圣上,微臣有一提议。”
新帝忍住心中激动,面上平稳:“爱卿且说。”
程叙言:“太仆寺主管牧马,天子行驾。但有道是术业有专攻,微臣想着,与其交由读书人,不如交由精通此道的人。”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谢阁老眯了眯眼,沉声道:“不知程大人认为何人精通此道?”
程叙言躬身一礼:“臣见识浅薄,不通人性,区区粗鄙之语,圣上姑且听听。最后如何需得圣上拿主意。”
程叙言的提议隐晦,但众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是想把太仆寺的职位给卖了。
太仆寺不涉朝政,但又实打实的有官职品级,名大于利。当然专人来做这个职位,能不能获利就看个人本事。
新帝并未给出答案,退朝后谢阁老走向程叙言:“程大人。”
程叙言拱手一礼。
其他人沉默的看着他们,谢阁老意有所指:“程大人读的圣贤书,明的礼,如今入得官场,还望程大人莫忘初心。”
程叙言垂首:“谢阁老所言甚是,下官谨记。”
谢阁老深深看他一眼,甩袖离开。吴大人冷哼,“卖官鬻爵,奸臣当道,国之危矣。”
程叙言置若罔闻,吴大人沉下脸也甩袖离去。其他官员对程叙言露出轻鄙之态。
裴让眉头微蹙,程叙言行事谨慎,今日这番冒进行为实在不像他。
裴让心里揣着事,傍晚散值后下意识想跟人商量,可他一问,才发现叶氏病了。
裴让板着脸:“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小心道:“昨儿个夜里恭人就不太好了,今日起身便晕了回去。”他跟在裴让身后道:“已经请了大夫,如今恭人服过药歇下了。”
裴让进的正院,冬日里灰蒙蒙,屋内门窗紧闭,彻底隔绝外面微弱的光,屋内未点灯,裴让几乎看不清脚下。
裴让不悦:“其他下人呢,恭人病着,屋内没个地暖也没个炭盆?养你们何用。”
翠翠从外面回来听得这话,立刻跪下:“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屋里这般大的动静,叶氏睡的再沉也醒了,她忍不住咳嗽,拉回裴让的注意力。
管家在屋内点上灯,昏黄的灯火驱散黑暗,也映出叶氏憔悴的面庞。
裴让本来还端着,见状迅速在床沿坐下,他把着叶氏的手:“怎么这么凉?”
叶氏别过脸,不愿理会他。
裴让不悦:“叶氏。”这是十分生疏偏正式的叫法。裴让在表露不满。
然而叶氏不为所动,完全无视裴让。
裴让气笑了,他起身俯视床上虚弱的叶氏:“你还能跟我闹脾气,想来身体康健得很。”
裴让大步离去,管家左右看看,跟上裴让。
屋内传来低低的抽泣声,翠翠将门关好,跪在床沿,叶氏艰难的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擦掉翠翠脸上的泪:“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姑娘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翠翠眼泪掉个不停,抽抽噎噎:“我们可以告诉姑爷……”
“又有什么用呢。”叶氏垂下眼,面上无悲无喜。半晌她想起什么,对翠翠道:“炽儿那边,你哄着些,必要时候把人送去程家也好。老爷若是问起来,你尽管推我身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