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让避开去,卓颜母子被管家领去花园,裴炽坐在花丛旁,曾经满园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已经全数凋零。他发着呆,壮壮唤了他好几声,裴炽才有反应。
“程铮?”
壮壮摸了摸他的小脸,把人抱在怀里拍拍对方的背:“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会陪着你。”
裴炽没有回应,直到壮壮感觉他的肩头传来湿意。卓颜伸手揽住两个孩子,原本无声哽咽的裴炽顿时嚎啕大哭,一声声唤着娘。再烈的日光也驱不走悲意。
阿缇环视四下,景物依旧,斯人不再。
“小公子?”
阿缇抬眸,对上白术和半夏担忧心疼的目光,白术蹲在他面前,拂过他的小脸,小心翼翼问:“小公子,您在哭什么?”
阿缇抬手摸摸,才发现自己流泪了。他眨眨眼,眼中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它自己落的。”
卓颜惊慌侧首,随后又恢复如常,只是细看会发现她的睫毛微颤。
晌午时候卓颜准备离去,裴炽拽着她的衣摆不放。裴家管家出现道:“卓淑人,我家炽公子颇为依赖您,能否请您照料几日。”
“这……”卓颜犹豫,裴炽拽她衣摆的小手忽然就松了,然而裴炽手未落下,却被另一只小手捉住,阿缇道:“我的屋子大,可多住一人。”
于是裴炽跟着卓颜回程府,不过在安排住所时,卓颜将裴炽安排在壮壮屋里。
卓颜对三个孩子解释道:“壮壮力气大,可以抱起阿炽,可以照顾阿炽。”
阿缇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好心情。但阿缇没想到晚上时候,他的祖父跟来。
阿缇眨巴着眼望着程偃:“祖父是来给我讲故事哄睡吗?不用喔,阿缇会自己睡。”
程偃脱去鞋跟小孙子挤一个被窝,他将孩子搂在怀里,“祖父一天没看到阿缇,特别想你。”
阿缇莞尔笑,伸手拍拍程偃的小臂:“阿缇也有想祖父。”
程偃顺势问:“阿缇想不想爹?”
阿缇点点头。
程叙言在去岁年三十的凌晨离开,如今已是盛夏,他已经离府半载,且回京之日遥遥无期。
阿缇攥着程偃的衣袖,欲言又止,程偃鼓励道:“阿缇想说什么?”程偃引导话题:“阿缇是在担心爹吗?”
“战场上刀剑无眼。”阿缇低声道:“爹是文官。”
昨晚他做梦,梦到他爹满身是血,挥手对他告别。他跟在他爹身后追,就像那个雪夜里他爹离去那般,任凭如何呼唤他爹也未回头。
“裴家还是那个裴家,花园里的牡丹凋谢后明年又会开,可叶伯娘再也不会立在花丛里笑。不是一个月,不是一年,而是永远没有这个人。”
程偃听着小孙子字字句句,心如擂鼓,怪道是儿媳那般紧张,恳请他一定跟小孙子认真交流。
阿缇按着自己的心口,“祖父,我这里慌慌的。”他抬眸看向程偃,眸光如水:“我很想爹。”
阿缇松开抓着程偃的手,环住自己:“我害怕程府也同裴家一样,景还是那个景,可人却不再寻。”
只要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爹,阿缇就觉得他最喜欢的炸小黄鱼没有味道,庄子里的蜜桃不再清甜,看到日出也不会再欣喜,雨落也不再是生机。
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死亡没有意义,活着也没有意义。
“不会有那种事。”程偃与小孙子抵额,眸光诚恳:“爹爹很厉害,以一当百。阿缇要相信爹爹。”
祖孙俩四目相对,距离如此近,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阿缇咧嘴笑:“我相信爹。”他往被子里缩了缩,“祖父,很晚了,睡觉罢。”
程偃跟着笑了笑,应“好”。
夜深时,一封家书飞快送往边关。
程叙言正在练兵,听得府中来信,他跟其他将领打个招呼便往将军府去。他一眼认出是他爹的字迹,然而眉眼还未舒展便紧蹙成“川”字。
叶氏病故的消息卓颜已经写信告知他。但程叙言没想到叶氏的死会给阿缇造成这般严重的影响。
他得尽快处理大雁关的事赶回上京。若实在不行,只能派人将阿缇送来。
那孩子心病在他,非程叙言不能解。
程叙言心中焦急,但再出府时又恢复从容。他叫来斥候,询问戎人近况。
戎人在发现不能攻破边防之后,便到处流窜,十分狡猾。然而一旦边防某处出现纰漏,戎人便会迅速扑上来狠咬一口。
程叙言试图追击,可惜无果。两条腿终归难抵四条腿。
程叙言仰望苍穹,若他手中有大量马匹该有多好,八千…不,只要给他四千骏马,程叙言就有九成五的把握将关外戎人杀回草原深处,令戎人二十年内再不敢犯。
眼下局势僵持,半月后也无所改变。程叙言打算让家人将阿缇送来边关时,有下属来报:“程将军,府外有人求见。对方自称姓展,乃是将军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