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她伺候师兄,还是师兄伺候她,茶艺都没师兄熟。
某位谢氏贵女看向脸色怡然自得的欧阳戎的眼神有些复杂。
随后,二人的话题,又转到了明日县衙的事务。
远处,银发蓝眼的娇小婢女一个人默默站在帘子后看着书房内笑容自信、风神俊朗的郎君主人,和黑发漆眸、侃侃而谈的高贵女郎。
她白皙小脸上闪过些自卑与艳羡的神色……这才是能配得上主人的女子吧。
……
夜色已深,谢令姜没呆太久,饮了杯师兄倒的热茶便满意离去。
欧阳戎看得出师妹今日似是有什么开心之事,谈性不错,只是她没说他便也没多问。
待送走师妹,他随手摸了摸似是有点沉默的银发婢女小脑袋,便也早早回房休息了。
一夜无话。
欧阳戎今日起得很早,窗外天色才蒙蒙亮,就洗漱完毕,轻手轻脚出门了,只徒留下抱着被褥傻愣坐起身子的银发小丫鬟,揉着惺忪睡眼独自迷糊……
欧阳戎与燕六郎碰头后,去西市吃了一碗香喷喷的面片汤,迟到的六郎自罚请客。
二人随后亲自带着衙役书吏们,在码头清点了十六家粮商卖给县衙的粮食,上午,其它十几家乡绅们的粮食也陆续送到,及至中午,这三十万石粮食终于全部押送进了龙城县衙的义仓。
待到欧阳戎和燕六郎返回县衙,谢令姜已带人在大门口等候多时。
“人都到齐了?”
欧阳戎接过师妹端来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头不回的问。
“早到齐了,昨日卖粮的粮商和乡绅一个不少全请来了,现在都在侧厅那边喝茶,等着师兄。”
谢令姜自信道。
“那沙盘呢?”
“已经搬到大堂。”
“可以把他们带过去了,我换身官服就来。”
欧阳戎朝谢令姜笑道,今日之事颇为重要,他得穿的正式一些。
“好。”谢令姜前去领人。
欧阳戎又吩咐道:“六郎,守好县衙大堂,等会儿没我允许,不许放任何人提前离开。”
“是,明府。”燕六郎领命而去。
不多时,欧阳戎在后堂换了一身浅绿花纹绫官服,推开门,走进拥挤吵闹的县衙大堂。
水患后重建的县衙大堂原本很宽阔,之前每一次聚会都不会显挤。
而今日“拥挤”,是因为大堂中央忽然多了一座巨大的人造沙盘——此沙盘上,有模拟山势的土堆,也有模拟河道的水流,将某一些地势地形模拟的栩栩如生,清晰可见。
至于“吵闹”,来自于围聚在巨大沙盘旁边的王操之、马掌柜、李掌柜等粮商和乡绅们……
刚走进大堂没多久的他们,此刻皆瞪眼吃惊,对大堂中央的奇物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且看他们的精彩脸色,相比于这座巨大沙盘的奇特,更让他们称奇的是这座沙盘隐隐展露的内容与野望。
一旁的谢令姜正两手抱胸微笑,饶有兴致看着众人反应。
但却是忘了她第一次见到沙盘,并听师兄讲解后的表情,和眼下的粮商、乡绅们差不到哪里去。
“师兄。”
“县令大人。”
见到正主进门,众人纷纷行礼,然后大眼瞪小眼,短暂的寂静后,就是七嘴八舌的疑问。
王操之最先问:“县令大人,这上面演示的……该不会是蝴蝶溪吧?”
“操之兄眼神不错。”欧阳戎微笑。
“可怎么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王操之挠头尬笑。
“所以才叫新营造。”年轻县令点点头,“咱们就是要让它变得一样。”
这平淡却霸气的话语,让王操之、马掌柜、李掌柜等粮商面面相觑。
而相比起不熟悉龙城本地的粮商们,吴伯、程员外等乡绅们,自然是能看懂更多,几乎一点就透。
程员外苦笑,指着沙盘:“县令大人,这该不会是来真的吧?”
“事在人为。”欧阳戎轻声说。
吴伯忍不住乍舌,“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欧阳戎朝众人微笑:
“投得多,赚得多,里面的商机想必你们比本官更清楚。”
吴伯、程员外顿时无言。
面前沙盘上这个新营造,让一众乡绅皆感到口干舌燥,连身子也跟着燥热起来。
王操之等外来粮商听的似懂非懂,心痒欲问,不过欧阳戎很贴心,转头让谢令姜去取来早已经准备好的数十份纸卷,大堂上的粮商与乡绅人手一份。
即便是事先隐隐猜到,待看完手里这份被详尽规划的新营造后,不少人还是脸色震惊。
大堂内安静了会儿。
面对表情复杂的众人,欧阳戎拍拍手道:
“有一点,本官有必要温馨提示一下,县貌⒉皇乔笞胖钗患尤耄窍匮孟钟腥蚴甘常悄谕庖灿凶愎坏娜肆Γ还苤钗患尤胗敕瘢诒竟偃紊希际圃诒匦校∥薹强炻敕瘛?
“而眼下,诸位手里的县衙债务,就是县衙友情赠送的唯一入场券,开放的窗口只有今日这一次,诸位,好生思虑。”
说完,欧阳戎不再多言,坐回上首的太师椅,垂目喝茶,只留下满堂众人独独面对身前这座熟悉又陌生的蝴蝶溪沙盘……
这一回没等多久,或许是有昨日的经历,已经被渣男县令调教服气,这一次,依旧是十六家粮商最先上前,然后是吴伯带头,其它犹犹豫豫的乡绅们也迈步上前……
不多时,大堂内,某位签文书都忙不过来的年轻县令抽出空来,与某位女师爷又是相视一笑。
可就在这时,县衙外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剧烈鼓声!
满堂皆惊。
有人在敲冤鼓!
欧阳戎与谢令姜相续一愣,特别是前者,上任这么久,都没听到鼓响过,因为若有什么案子,直接进衙门申报就行了,冤鼓大多是摆设,除非衙门里有小吏拦着案件上报。
欧阳戎安抚了下大堂内众人,带着谢令姜出门,可刚一到县衙门口,二人便看见了一道令人皱眉的身影。
只见多日不见的柳子麟领着几个随从,在带头敲鼓,身后的街上,全是被吸引而来驻足看戏的老百姓。
眼见欧阳戎走出来,这位柳家三少顶着一张十分欠扁的笑脸:
“县令大人终于百忙之中抽空出来了,这一回,你可要替草民主持公道啊!”
欧阳戎平静点头,“腿好了?”
“……”柳子麟笑容不变:“县令大人是关心腿呢,还是关心公道呢?”
“柳少爷还需要本官主持公道?”
“本少难道不是龙城百姓?父母官难道不是替龙城百姓主持公道的?”
“是,但这冤鼓可不能乱敲,若发现胡闹是要杀头的。”
“不不不,没乱敲,绝对没乱敲,草民现在冤死了,就等着青天大老爷给草民申冤呢!”
“何冤,快说。”欧阳戎眯眼。
这位柳家三少背手与年轻县令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他当着全场所有人的面,食指猛戳向县令……身后的男装女郎:
“草民要状告你家师爷!”
县衙内外,鸦雀无声。
谢令姜怔在原地。
欧阳戎没有回头,沉默盯着露出森牙的柳子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