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摘的花儿娇艳,小丫头的鹅蛋脸却比花娇。
原本一向不喜欢同龄人幼稚游戏的叶薇睐,此时小脸满是惊喜与幸福交替的神色。
只是心上人的温柔来的太突然,前一秒还在“布置作业”,这一秒就送花,
让她不禁话语都有点小结巴:
“怎……怎么突然送奴儿花,檀郎。”
他自若道:“大堂里有颗栀子花树正好开花,经常路过,觉得颜色很像伱的头发,感觉应该很配。”
“原来檀郎平常也会想奴儿……”
叶薇睐一颗芳心像偷吃糖了一样,甜的那一双澄蓝眼眸,像馋嘴猫儿般眯成了月牙儿。
“嗯哼。”欧阳戎微笑。
女子大都喜欢惊喜与仪式感,嗯,小丫头肯定也不例外。
所以,偶尔乏味枯燥的日子里在路边随便摘一朵花带回去,煞有其事送出,
甚至比她们心里早有料到的在生辰日送精心准备的贵重礼物,还要来得浪漫欢喜。
某渣男深谐此道。
“不准乱动了,现在这样戴着好看。”
欧阳戎抓住叶薇睐的小手阻止。
“哦。”叶薇睐小鸡啄米似点头,收回手,此刻对心上人简直低眉顺眼,言听计从。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一迭晦涩古板的公文,轻咬粉唇,小声说:
“奴儿回去就学。”
欧阳戎随口道:“里面还有两份税账,你用我最近教你的算术,去算算,到时候告诉我答案。”
“好。”她乖乖答应。
欧阳戎忽问:“是不是好奇我为何让你学这些?”
叶薇睐立马摇摇头,可在他定定注视下,又老实点点头。
欧阳戎先是看了眼窗外的浔阳江风景,回过头来,指了指文书说:
“薇睐,这天下真正的聪明人与顶级智力,大多都汇集在这看似迂腐低效的朝廷体制内。
“这些公文篇篇都出于这些爱装糊涂的聪明人之手。
“甚至宫廷里陛下身前捧觞端茶的不知名女官都可能是一位文章绝伦、不让须眉的巾帼宰相。
“我希望,你的冰雪聪明不应该放在成为什么诗词歌赋才女、宅斗讨宠美眷上面,而是该和这些人比比,明白吗?”
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白毛丫头小脸怔怔。
过了一会儿。
她用力点头:“只要以后能帮到檀郎,奴儿都会努力学。”
欧阳戎敲了下叶薇睐光洁的小脑门:
“不只是帮我,你学会这些,就是你的看家本事,万一的万一,以后就算是一个人走出去,道路也是海阔天空,各方势力都稀罕你。”
顿了顿,笑说:“到时候你想买什么裙子就买什么裙子。”
这辆马车算是浔阳王府的,小师妹经常坐,于是久而久之带回了槐叶巷宅邸,
车厢内铺有柔软的波斯地毯。
叶薇睐忽然起身,曲腿跪坐在欧阳戎的脚旁,张臂抱着他文衫盖着的膝盖。
她歪着头,将脸颊贴在他膝盖前方的大腿上,似自语:
“学可以,才不走哩,赶也不走,反正以后赖上你了。”
欧阳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膝盖上的白毛小脑袋,她闭目蹭他温暖的手掌。
欧阳戎的手指在她精致晕红的耳廊里挠了挠,惹的小丫头埋首讷讷:
“痒……”
欧阳戎欲收手,却被她抓住,示意继续揉她小耳朵,似是喜欢这种爱抚。
欧阳戎边揉耳朵,边轻声:
“薇睐,其实我一直感觉挺亏欠你的,平常事务繁忙,陪不了你太久,回家要不倒头大睡,要不挑灯夜读,甚至有时候大半夜也不见人影……
“你喜欢华族衣冠,我也一直只是心里念叨,想给你买几件,但又没有时间陪你逛街,还得是绾绾抽空代劳。
“现在又天天压着你学习一些寻常闺中女眷不会涉及的复杂知识。
“话说,哪家的郎君会这么对待自家妾室女眷,就和冷落一样。”
他越说越苦笑,自嘲了句。
小丫头埋在他膝盖腿间的俏美小脸抬了起来,仰脸巴望着他:
“我家檀郎是要做大事的人哩,
“这点奴儿清楚,谢姐姐清楚,甄大娘子也清楚,槐叶巷宅邸的女眷们都明白。
“真要说起来,谢姐姐付出的更多哩,作为五姓贵女,明明定情,却不能立马订婚……相比起来,奴儿又有什么不能付出的。”
欧阳戎沉默了会儿:
“等我。
“等我带你们一起离开这座浔阳城。”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外面传来车夫知会的声音。
“到地方了,走吧,带你认识个人。”
欧阳戎起身,牵着一脸好奇的叶薇睐走下马车。
……
“欧阳长史,恕末将不能理解。”
云水阁三楼的包厢内,听完欧阳戎嘴里的消息,秦恒腮帮鼓起,鼻翼微颤,语气有点激动:
“朝廷为何不严查严惩罪魁祸首,难道任由逍遥法外?这样下去,戍卒将士们岂能安心,这不是徒增隐患吗。”
秦恒的反应和欧阳戎预想中的一样大。
他垂目道:
“这很明显是个折中方案。
“对待戍卒的问题上,采纳夫子和咱们的意见。
“蓝长浩等主官的问题上,对卫氏妥协。”
“欧阳长史难道不生气?”
欧阳戎抿了口茶:
“料到了。”
秦恒皱眉,旋即恍然:
“难怪欧阳长史当时说,他们官帽子如何不在意,只在意戍卒们能否安全归来……长史早就悲观了吗。”
正给二人倒茶的叶薇睐轻声道:
“檀郎以前说过,摒弃期待与立场,真正贴合实际去看,世上大多数令人愤慨的选择,都是让人绝望的无懈可击,挑不出丝毫违逆真实规则的毛病。”
欧阳戎放下茶杯:“秦将军,这就是世间万事糟糕的地方。”
秦恒欲言又止,最后保持沉默。
三人默默喝了一会儿茶。
过了会儿,秦恒低头:
“将士们回来后如何处理,还是要和刺史王冷然打交道?会不会被报复夺职,全部遣退。”
“只是遣退?”欧阳戎摇头:“秦将军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
欧阳戎放下茶杯:“归来戍卒们的安危。”
秦恒瞠目:“是那位洛阳中使的暗示?还是陛下的吩咐?”
“都不是。”
“那王冷然安敢……”
“不仅敢,还必然。”
欧阳戎眯眼:“北归戍卒,放下武器,进城那天,随便安上一个意图造反的名头,就能一网打尽……这般处理,真是干干净净啊。”
秦恒倏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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