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逼近正午时分,便越发坐立难安,暴雪纷飞,李蓉也忍不住站到了廊下,披着一身厚重的貂裘,对着宫门望眼欲穿。
按照规矩,李震进宫应当先去拜见章平帝,但如今章平帝病重,实在无法接见外臣,谢春芳亲自去宫门口接见李震,直接将人领来了长翎殿。
李震没有来过长翎殿,就连当年李蓉嫁往望都,他也只是派了义
子李青山相送。
作为臣子,李震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身为臣子忠义两全,身为将领镇守一方。
但他唯一不敢言说的,便是他亏欠了自己的夫人与两个女儿。
“微臣李震,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震身穿盔甲,跪在长翎殿的风雪天下,李蓉望着父亲的满头白发,千言万语全都化作了眼眶中的酸涩,石瑞搀着她,见她迟迟没有动静,轻声提醒道:“皇后娘娘?”
“父……”话到嘴边,李蓉才改口:“威北侯请起。”
“天寒地冻,威北侯一路辛苦,快!快上热茶!”
李震身上的风雪融化,李蓉见父亲两鬓灰白,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小声道:“当年拜别父亲是尚且英姿雄发,如今再见,父亲却垂垂老矣,可见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儿连见父亲一面都这样艰难。”
“皇后娘娘这些年操劳政务,也再不似当年年少。”
听到这话,李蓉的神色微变,她轻声问道:“父亲此话何意?”
“深宫重地,还请娘娘慎言。”李震恪守规矩。
“规矩?”李蓉掩帕拭泪,她的目光悠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父
亲恪守规矩,这些年一步也不曾踏入望都,如今为了聿奴,竟然会主动进都,这就是父亲眼中的规矩吗?”
“父亲,您怎么不问问女儿这些年在望都过得如何?在这座吃人的地方,您怎么不问问女儿过得是幸还是不幸?”
外头风雪更甚,李蓉却只觉得这温暖如春的长翎殿竟也这样寒凉,她的眼眸通红,像年幼时在家中一般痴痴地望着李震,“父亲,这么多年您都为了规矩不肯来看我一眼,女儿在望都受尽悲苦,写信回辽东,您也不询问一二,只是告诫女儿需要恪守皇后本分。女儿听话,父亲说什么女儿便做什么,您看,女儿如今这个皇后的位置,坐的好不好?”
做李家的女儿,是幸,也是不幸。
她们拥有在这个世道上最宝贵的自由,她们从小便能够在辽东广阔的草场上狂奔,可这自由最后也成为了她们的枷锁,她们的骨子里刻着‘辽东’,便注定要背负属于她们的责任。
从前李蓉在章平帝登基后进宫成为了她的妃子,来日北周新帝登基,辽东也会再选出一个女儿踏进望都,重走这条她走过的路。
周而复始,不止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