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冬天实在严寒，眼下就已经是寒风大作狂烈的卷席一切，等到十二月，赵清珵想象不到那该是怎样的极寒与暴风，北地漫长的休战期不是凭空而来，这样的冬天，根本就不适合作战，将士们站在风雪天下，没一个时辰就会冻僵成为冰柱。

这样的战争甚至都不能算是残酷，而是一种另类的屠杀。

暴风雪对渺小人类的屠杀。

“在想什么呢？”

赵清珵沉默不语，李聿却看懂了他眼底的忧虑，他眼中的笑意变淡了几分，宽大的手掌缓缓抚摸着赵清珵的脊背，从上往下，动作轻柔，“润鹤，并非是我贪功冒进，也并非是我执意要给我娘报仇，一定要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下展开这一战。”

营帐内风声呼啸，狂烈的风声好似要将营帐拔地吹起，账内只点了一盏蜡烛，幽暗的烛光摇曳，在如此凄厉的雪夜下平添了一份温暖。

赵清珵将脑袋靠在了李聿的肩头，轻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辽东需要一场胜战

，否则来年春天鞑靼攻势猛烈，辽东只会更加不得喘息之机。”

赵清珵什么都知道，他这样聪明，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他只是觉得残忍。

要用人命去填这场战争，万万人明知送死，却仍旧前仆后继眼睛也不眨地上了战场，生命何其悲壮，又何其灿烂。

这场战争已经成了势在必行，辽东全境都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但与之而来的，军部上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和矛盾。

主将不和，以李聿为首的年轻一派战意已决，可老一派的将军却总觉得这场战争毫无意义，不过是将十几万将士的命拉到战场上去，有去无回。

更何况，放眼辽东百年历史，从来没有人会在极寒的十二月开战。

战前本该雄心壮志，但军部却一团乱麻。

李聿在议事厅中冷声骂人，是，放眼辽东是从来没有人在十二月开战，但放眼辽东百年，也从来没有哪一次鞑靼人会像如今这样打到风阙关下，卫兵营都丢了，只要再进一步，鞑靼就能马踏风阙关。

风阙关一破，整个辽东腹地都会暴露在鞑靼的马蹄之下，届时辽东三城被攻破不过时间问题，辽东一破，北周一半的疆土都将战火纷飞。

辽东受不住风阙关，北周就受不住北地疆土。

李聿双手叉腰，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如此情况之下，你们还坚持死守风阙关、而不背水一战吗！”

没有人说话。

因为所有人

都知道，李聿说的字字为实。

“李聿啊，话是这样说，可眼下军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吗？”老将军喝了口茶，“青城本就雪灾严重，青城百姓生活困顿，坍塌的房屋现下还有大半没有抢修，据我所知，你家大姐姐已经在青城待了半个月抢险救灾。军部需要的物资青城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只剩下了晋城和湎城，湎城是贸易之城，城中多半都是一些行商，物资本就不够充盈。眼下就一个晋城，李聿，我问你，军部军粮紧缺，过冬的棉衣远远不足，兵械日益减少，粮食、衣服、武器，你要和鞑靼人死战，这三样东西你去哪里变出来！”

望都每年开春往各地分发军费粮食，各地军部需要的武器数量也会上报给望都，然后统一在每年初夏派发，如今已经是年底，军部已经报废了不少武器，按照往年这个时候，辽东在休战期根本用不了什么兵械，军部从来都不会碰上兵械不足的情况。

“放眼辽东上下，难道连十万杆长枪都找不出来了吗！”李聿面色阴冷，“长矛、箭矢、投石机、战车，只要能用的东西，就全部给我从兵械库里面拉出来，我就不信了，咱们辽东现在连个打战的武器都没有！”

“好，好，好，李聿，你有决心，你就算把辽东翻天也要打赢这场战，那我就看看，没有粮食和棉衣，你让手底下的将士靠什么上战场！”

“靠一条条烂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