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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身股经营法和四不投(1/2)

朱翊钧仔细询问了很久,确定了姚立言的玩法,其实和晋商的身股法是有一定相似之处的。

姚立言作为资方,提供资金、场地、设备、原料供应、商品销售等通道,承担投资风险,这类股份在身股法里被叫做‘银股’,而管理人员和部分大工匠出力不出资,享受分红,同样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叫做‘身股’。

大掌柜的一分身股被叫做一俸、二掌柜则为八厘身股,称之为二俸,大把头为七厘身股,称之为三俸。

银股是百分之百的世袭罔替的,因为这是真金白银的出资,而身股,也是可以继承的,不过继承的极少,叫做故身股,就是人死了,故去,本来持有的身股,可以折半交给子孙后代。

除了身股之外,工匠们普遍持股,不出资、不参与决策、只分红的模式,这种股份一般被称之为干股,或者个股,若是中途离开,干股则不享受分红,干股是不能继承的,人死了就没了。

干不动了,儿子会接着干,也算是继承了这份干股。

“这其实就是最开始的没钱发劳动报酬,当了十几年的纸坊大掌柜,出来自己做,钱都花的大差不差了,草民才愕然发现,没办法生产了,那时候就跟匠人们商量欠薪,但匠人们也有话要说啊,他们承担欠薪的风险,赔了一起赔,赚了东家赚,没这个道理啊!”

姚立言满是感慨的说道:“草民觉得匠人们说得对,就开始派身股、干股给匠人了,没成想,匠人为了分红拼命的干,这纸坊一下子就盘活了。。”

“那当初困难的时候,为了度过难关才这么做,后来为何还是用这种方式呢?”朱翊钧好奇的问道,姚立言可不止是一家纸坊,光是染坊就有七个之多,棉纺、织造坊、成衣坊、纸坊、伞坊、矾坊等等,都是这种经营模式。

姚立言笑着说道:“这俗话说得好啊,薪金百两是外人,身股一厘亦自家。”

“因为把身股给匠人,匠人真的拼命干啊,陛下,姚氏掺和的买卖,物美价廉,以染坊为例,我们染得青衣,从不掉色,即便是紫黑,也不会掉的那么厉害,常洗常新,除此之外,我们的价格也低,这样一来,立刻就能打开局面,坊里的匠人也肯钻研又快又省的法子。”

“这活儿不都是人在干?他们越拼命,我赚的越多,我这个东家就能坐享其成了。”

姚立言说起了好处,身股法和将匠人的利益和工坊高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鼓励生产积极性,起到了极大的激励作用,而且最重要的是,匠人们也承担了部分的风险,若是生意败了,他姚立言亏大头,也有人承担一部分。

而且身股法让工坊能够长久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分离了经营权和所有权。

事实上持有了身股的大掌柜、二掌柜、大把头们,对工坊经营是具有经营决策权的,是具体的经营者,和东家的地位,几乎是平等的。

姚立言懂纸坊,可他不懂染坊,他对染坊指手画脚,只会让染坊生意越来越困难,而且姚立言这个大东家有钱的很,他对具体的染坊市场的敏感程度,真的是很低,反应也会很慢。

说难听点,以现在姚老板的身价,这一家工坊就是赔的底朝天,姚老板也只会感慨一句:怎么黄了?

远不会说是伤筋动骨,可对工坊的掌柜、工匠而言,工坊没了,无异于天塌地陷了,工坊上下可谓是切身厉害,自然比姚老板更小心。

这些大掌柜、二掌柜、大把头们,只能指望着一家工坊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不就拼尽全力,对市场更加灵敏,会做出积极调整,尤其是染坊、成衣坊之类的,年年布料、花色、款式各有不同,就需要及时应变来迎合市场。

“姚老板赚的这么多银子,就没人眼红吗?而且看起来,因为要给身股的原因,姚老板的生意经,似乎不是秘密。”朱翊钧笑着问道。

“有,但他们不舍得。”姚立言面色古怪的说道:“陛下,草民经纪买办出身,其实也就比穷民苦力好点罢了,也是从伙计做到了掌柜,自己办了工坊,知道这万事皆难。”

“可是这些个势要豪右之家,别说给掌柜的身股,给匠人们个股了。掌柜的开口说一句,他们就是满腹牢骚,张口就骂,老爷时间做的久了,就听不进去一点意见了。”

姚立言的生意经是什么秘密吗?全浙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姚立言压根也没想瞒别人,瞒不住。

工坊里的账本也是一样,因为人人持股这个理念,所以人人有账,对厂里赚多赚少,极为关注,不光是大掌柜、二掌柜和大把头对账,这些匠人们也会算账,所以,人人持股,账目就极为清楚。

生意经压根不是秘密,只是势要豪右们根本做不到。

尊重人都学不会,还学身股法?

让势要豪右给掌柜、大把头、工匠身股干股?连掌柜的说一句不是,都要大发雷霆,恨不得当场杀人全家,瞪着眼一副你敢顶撞我,简直是胆大包天的样子!

在这些老古董的眼里,自我之下都是家奴,他们早就习惯了强人身依附生产关系。

这种腐朽的观念,让他们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种分配方式的。

让东家给掌柜的股份,让下人跟自己平起平坐,给充分的自由决策和尊重,这些东家要是懂尊重,还能被一向宽仁的陛下给抄了家?陛下和太祖、成祖皇帝一比,那就是人间至仁了。

姚立言就完全无所谓了,他本身就不是势要豪右,一个经纪买办,生意越做越大,姚立言对工坊的干涉就越来越少,就是让他管,他也不懂,他就利用自己的人脉,四处介绍人认识,剩下的都交给工坊里的人自己去打拼就是了。

真的是坐享其成,真的是不劳而获,但姚立言是真的赚到了钱。

姚立言说起了生意,那就是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他继续说道:“这势要豪右们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让掌柜的管事了,自己又不放心,把自己三姑、六姨、小侄女、外室子乱七八糟的人派过去,好嘛,好好的一个工坊,加了这么个些人还能好?”

“而且这帮人进了工坊,一定是管账,让他们管账,他们一定会弄出天大的亏空出来,然后所有人一起承担损失,这些东家往往不闻不问,最后工坊就散架了。”

“那个费氏的三媳妇,硬生生搅黄好几个工坊,弄出了三十万两的亏空来,一问,都去养戏子去了,简直是丢死个人了,可费家老爷子就喜欢这个三媳妇孝顺,三媳妇说都是掌柜的胡说八道,这费老爷子也信,啧啧。”

“这些老爷们总是觉得自家亲戚可靠,咦,自家亲戚可靠,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姚立言就从来不把自己的亲戚派去工坊,一来,早些年还没发达的时候,他为了老父亲、老母亲的病四处磕头,但就是借不到,等到他发达了,好么,这帮亲戚全都找上门来了,那叫一个亲切;

二来,姚立言其实很清楚,相比较人情,制度更加可靠,人人持股之下,账目出问题的可能本来就小,弄个所谓的自己人,除了添乱,屁用没有。

姚立言自己经历,再加上他对这套玩法聊熟于心,所以不会派亲戚,可是这些个势要豪右,那真的是没办法,本身势要豪右们就是依靠宗族在支撑,强人身依附生产关系的具体执行人就是宗族,谁来说情,这当家的,都得答应下来,能成才怪。

“也对,大明朝皇亲国戚、勋贵们,子孙后代不争气,也多数给个不视事儿的闲职,而不让他们处理具体的政务。”朱翊钧笑着说起了国朝,大明政治是非常成熟的,比如藩禁制度,就把亲王郡王和权力进行了切割,比如三公爵主业就是个大祭司,主持郊祭、山川、河流祭祀等等,现在还多了个忠勇祠祭祀。

想长久,还是得靠制度。

“陛下,除了上面两条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势要豪右决计不可接受的,那就是工坊的规模会扩大,身股也会因为工坊添加了工场需要增加,这个时候,东家就得拿出银股来增发,可这些东家,多数不愿意拿银股出来,这就决定了,即便是把工坊做成了,也没法扩大。”姚立言说起了第三点,也是最重要一点。

他姚立言能做成,别人做不成,那一定是他姚立言做对了什么,而别人做错了什么。

利益之争,就是这里面的核心矛盾了。

掌柜的身股、工匠的个股,都随着工坊的规模不断地扩大增多,这个时候,就需要继续分配,占了大头的东家,就得把自己的银股拿出来分下去,因为规模扩大利润增加,其实分出去银股,也能换到更多的利润。

可是这些势要豪右可不这么想,他们就觉得自己这些股份,决计不能分出去,就不停的稀释身股,搞得工坊无法扩大,因为身股扩大,这些掌柜和大把头们,利益受损,在实际经营中,就会限制扩张速度和规模。

生意场上,慢一步就是死。

“朕听明白了,这掌柜的身股、工匠的个股,每次扩张,都要东家把银股拿出来分,东家自然不肯,但这么做有个问题,长此以往,这工坊还是你们姚家的吗?”朱翊钧听到这里,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么干,五年十年还好,时间一长到二十年,三十年,这工坊就不姓姚了,因为银股在不断减少。

至于这工坊属于所有股东。

“不是就不是呗。”姚立言摇头说道:“草民在这个银股不断向下稀释分配的过程中,已经赚了足够的钱了,再投新的产业就好了,非要计较这一城一地,最后是什么都得不到。”

“陛下,这工坊可能不姓姚了,但不管这工坊谁当家,都得给我姚家点面子,这就够了,下次有相关工坊兴建,草民都能说的上话。”

姚立言想的很明白,与其执着一个工坊的得失,还不如弄点新产业来钱更快,他的目的是赚钱,不是躺着收租。

习惯了躺着收租的势要豪右们,总想着江山万万年,但哪有什么江山万万年的事儿,人一死,身后事一点都管不了,而姚立言的目的是赚钱,怎么赚钱怎么来,根本不想着万万年。

“这买卖都是有赚有赔,姚老板是怎么确定要投资什么的?七年,从一家纸坊,到浙江第一富,肯定有些独到的经验吧。”朱翊钧问起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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