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端着蜡烛,推着老庙祝到了黄六子跟前。
在他身后,赤龙真人等人也走出了庙殿,将黄六子围在中间。
烛火映照出黄六子因为过度惊恐、寒冷而泛白的面孔,黄六子的模样颇为周正,此下虽然脸色发白,反而给人一种白净清秀的感觉。
老庙祝看着烛光映照下黄六子的面孔,他眼神恍然,终于把黄六子这个名字和眼前人对上了:“六子,你今天不是去帮清溪县里的勾栏瓦舍运货去了吗?
说是要去去哪里?
要驾船走三天呢你方才说,船翻了?谁淹死了?”
黄六子被一众不明身份的人团团围住,更如惊弓之鸟一般,但好在眼前总有个熟面孔,他听得老庙祝拉住自己缓声询问,心绪便跟着平复了些许,重新整理了语言,涩声道:“我原以为雇主是想让我从清溪县里拉货到别处去
未想到,他是让我拉人到另一个县秀昌县去,把清溪县东面勾栏瓦舍里的一些年龄大了的、害了病的妓女,拉到秀昌县的暗门子里去转卖了!
我原先常给这主顾做事,对方给钱大放,这次也一样我那船本也不是拉人的船,但他给的钱多,我一时贪心,就答应帮他把那些妓女拉走。
到了半路、到了半路”
说到这里,黄六子明显犹豫了一下,言语变得吞吞吐吐:“到了半路,船翻了!
一船七个妓女,全淹死在了河里!”
赤龙真人注意到黄六子语气变化,皱了皱眉头。
老庙祝则完全未听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闻言连连叹息:“哎,怎么就翻船了呢?好歹是几条人命啊”
“是啊,总是几条人命!”黄六子眼中不自觉流露羞惭之色,他望着老庙祝,接着道,“我做这趟差事前,是向五通神许了愿的。
那几个妓女也说她们正月里见过五通神迅游法事,还专门去许了愿。
老陈伯,您看看,能不能帮着联系联系红头师公,让他们帮着给做一场法事,超度超度她们的亡灵。”
渐渐平静下来的黄六子,此下终于说出了自己从江里爬上岸以后,第一时间来到五通庙所为哪般原是为了让老庙祝帮着联系天威道坛的红头师公,给那几个淹死的妓女做一场超度法事!
老庙祝点着头:“我可以请人往天威道坛去传消息。
但就算只请一个红头师公来做一场法事那也得二两银子打底啊”
剩下的话,老庙祝未有言明。
但话中之意已经表示得很明显。
就见黄六子当场点头道:“我来出这个钱,三两银子以内的钱,我都出了!”
“六子愿意给几个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出钱做法事超度,真是个善人啊”老庙祝夸赞了黄六子几句。
黄六子眼神躲闪,不敢看老庙祝的眼睛。
“你是在何处翻了船?
从河里挣扎逃生,一路走到五通庙这边,想来也是十分辛苦罢?”这时,苏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这个黄六子的种种表情、语气皆让他觉得蹊跷,此事之中或许另有隐情。
黄六子听得苏午的问话,竟是未有任何抵触,下意识就回道:“从五通庙往前五七里,就是沙溪河,那边有个渡口,我常从那里驾船往沿河各地去讨生活。
沙溪河顺流而下,就能直抵闽江了。
这次就是从沙溪河口汇入闽江的交界点翻了船,那里距离五通庙并不远,我游上岸以后走了几里地就找到了五通渡,然后就往五通庙来了,并不辛苦,并不辛苦”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在他的唇枪舌剑、意能量等诸般手段加持下,
可以确认黄六子此言没有任何遮瞒。
此时,黄六子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抓着老庙祝的胳膊连连道:“请师公的事就托给老陈伯您了,我得先回家去,我得回家去看看我的妻”
“你这厮,平日里下了船,不是到处赌钱,就是招猫逗狗,从来不顾家的。
今天这是转了性子,知道回家看老婆了?”老庙祝随口与黄六子调侃了几句。
黄六子只是摇头,
未有回应老庙祝,转身就往人群外走。
从始至终,他都像是极其牵挂家中的妻子一般,匆匆交代了诸事,便要往家里跑。
“你可能确定自己翻船之地,就在沙溪河口?”这时,赤龙真人微眯着双眼,忽向转身欲走的黄六子问道。
“就是沙溪河口,从那里往下就到闽江了!
只有一个沙溪河口!”黄六子疾声回道。
“好。”赤龙真人点了点头,同源清道人、诸道童吩咐道,“去牵马,我们往沙溪河口去看看”
他转脸看向苏午:“鼎阳,你护送着这个黄六子,把他送回家。
夜黑路滑,可能有鬼!”
大胡子道人在最后八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北闾山门下众人各去忙碌。
黄六子听到赤龙真人最后所言,竟是肩膀微颤,僵立在了原地他望着黑黢黢的前路,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竟吓得不敢往前走了!
童白梅将一匹黑马牵到了苏午跟前,把缰绳交到苏午手里,就低着头匆匆走开了。
苏午牵着马走到黄六子身侧:“走吧,我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