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是封锁山门,闭观之日,怎么我们这一路走来,却也未见到有一个香客信士?”邵守善才松了一口气,身后马车里就响起素珏道人微有些困惑的声音,她的话叫邵守善原本才稍稍放下去的心绪,陡地又提了起来。
邵道师板起脸,也无心与素珏道人言语甚么,只顾驱赶着大青骡往山上去。
如此又走过漫漫山阶,穿过几道牌坊,终于看到了云雾缭绕间、险峻雄峰上修筑的一座朱漆黑瓦道观。
那道观两侧的角门敞开着,中门紧闭。
些微阳光洒落在道观前头的平地上,却也未给此间增添一丝暖意,山风寒意侵彻骨髓,寻常人登临高山顶,若不多加一件棉衣,却抵受不住山顶的寒气。
邵道师首先跳下马车,仰头看向道观正门前悬挂的匾额,看到那匾额上仍旧是‘天王观’三个金字纸时,他面上露出了笑容,转身与苏午说道:“真人,看来天王观而今尚在,贫道总算还有个落脚点,若是此间山庙已经不姓‘天王观’的了,那贫道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须得望门兴叹,一筹莫展了。”
“道观角门敞开着,内外看起来都较整洁。
应是有人每日打扫。
不过香火到底是不如从前了。”素珏在旁皱着眉道。
邵守善摇头叹息:“香火稀少也罢……”
说着话,他引着苏午、洪仁坤陶祖、钟遂等人,从侧门鱼贯走入道观之内,才迈过侧门门槛,他便扬声唤道:“一得、一行、一心……师父回来了,还不快来迎接?”
声音响过片刻,只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隔断院落的那道月亮门后响起。
不多时,有个穿着玄色道袍的身影,从那月亮门后走了过来,她披散着满头长发,正拿一把梳子梳理着满头青丝,阳光倾落在她满头青丝之上,便令人忽对这女冠生出几分清逸出尘的印象来。
女冠面容秀美,她偏着头,将满头青丝拢在脑后,绕了一圈以后按在头顶,另一手则拿下嘴里咬着的一根木簪,将发簪插在头顶发髻之上,便整理出了一个混元髻的头型。
“师父,师公……”女冠放下手,看着突然涌进山门里的众人,她神色从容,一双灵动的眼目看过素珏、邵守善,最终落在苏午面孔上。
女冠的眼神凝视着苏午,忽然间展颜一笑:“你来了啊。”
“小河姑娘,近来安好?”苏午亦笑着向那女冠问候。
这位女冠并非旁人,就是苏午此次前往景室山的目标——小河姑娘。
“我现在已经觉醒了昨世宿慧,你叫我江莺莺也可以的。”小河抿嘴笑着,她的目光从苏午面孔上挪开,侧开身子,引众人往后院走去,“师父,师公,你们出门远游数载未有音讯,一得、一行、一心这几位师兄便分光了山门里积累的财产,各寻出路去了。
只有我分得了这座山门道观,便每日耕种、修行、念经,留候在道观中,等你们回来。
师兄几人大抵是觉得若他们占了这座道观,万一你们以后有日回来了,他们不好分辩,所以会把这座道观留给我……”
“这、这——这几个孽障!”邵道师耳闻小河姑娘所言,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贫道怎么教出这么几个混账来!
啊!真是气煞了贫道,真是——”
素珏在旁跟着笑:“今下情形已算不错了,还留了座道观在这里。
倒正好腾出来被北帝派的后辈们居住,作他们栖身之所,你的那几个徒弟本性就是如此——好苗子早就让你带着四处奔忙,折损在各处诡灾当中了,留下些歪瓜裂枣……今下他们自行跑路去,对我们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省得再费心调教他们。”
邵守善沉默良久,最终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哎……”
他内心其实亦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对那几个分家而去的弟子,终归有些感情,然而他重感情,那几个弟子却显然不是如他一般。
眼见得门庭寥落,自己半生经营的偌大道观,今下只剩下一个弟子——甚至连今时守在道观中的这个弟子‘小河’,都并非自己亲手教导出来,邵道师更是心灰意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