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渠帅病愈复出,自然应该破棺而出,但棺椁完好无损,哪里有被外力摧破的痕迹?
“把棺盖揭开!
让我看看,内里莫非还有一个我不成?”张角咧嘴笑着,看着那副漆黑的棺椁,眼中光芒闪动。
众军士听令,立刻上前撬开棺椁,拿去棺材钉。
棺盖揭开以后,顿有一股腐臭之气从中冲出,刹那充满整个营帐——褚燕、军士们嗅闻着那股浓重的臭气,一个个面色大变,这样的尸臭,他们却不是第一次闻到了!
尸臭太过浓郁,以至于众人一时不能靠近。
直至张角使了个术法,消去四下尸臭以后,军士们才临近棺椁四下,褚燕站在棺椁左侧,往棺椁内投去目光——
但见棺椁底板之上,只余一道紫黑的枯瘦人影。
那道人影,好似是尸水长久渗入木材之中,终致棺木底板之上留下了这般痕迹。
除却那道枯瘦人形图案之外,棺木之内,再不见有其他任何物什,褚燕想象中的腐尸铺陈于棺木里的情景,当下并未出现。
大贤良师揭棺而起,却并未破坏棺椁——若这是事实的话,那棺木之中缘何积藏着如此浓郁的腐尸之气,以及尸水长久渗透木材才能留下的人形图案?
假若事实并非如此,缘何大贤良师呆在棺椁之中不过月余时间,其尸身却不见影踪,只留下棺材底板上那道似是而非的尸图案?
褚燕脑海中疑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
张角站在棺椁前,看着棺中那道尸水长久渗透木材形成的人形图案,眼神颇为感慨。
他从前确是死了。
而今并非将一切重来,而是从死中又得到了一缕生机,就此复生。
“届时便由褚燕领兵,护送这副棺椁,去往原山山阴小道之中,与天师道张盛献礼。”苏午向褚燕吩咐道。
褚燕不知道魁有什么计划,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躬身点头答应。
随后,他便看到道魁直接迈入那副棺椁之中,躺在了棺椁之内。
“……”褚燕眼神茫然,看向张角。
难道不该是渠帅躺在棺椁之中,被他护送往原山山阴,去与张盛相见?
“道魁前去,与老夫前去,却是一样的。”张角一边笑着,一边将地上的棺木引摄而来,覆在棺木之上,随后亲手为苏午盖棺碾钉,“你到时候依照原本与天师道约定的那般行事即可。”
“……是。”
褚燕迟疑着将事情答应下来。
他看着张角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营帐,转而叮嘱了众军士一番,令他们务必小心谨慎,随后就领着众军士,搬上那副漆黑棺椁,离开了这座偏僻帐篷,往通天河下游的原山赶去。
原山与通天河相距亦有数百里,褚燕领着兵马,带着一副棺椁全力赶路,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走入原山山阴之中,赶到了与天师道约定的那条山阴小道上。
此时,天星闪耀。
纵然是原山山阴之地,亦有朦胧星光洒落山石之上。
山石草木之间,遍处影影绰绰,好似藏着无数天师道的道士,但褚燕仔细看去,却又发现各处俱不见有天师道人的身影,偌大荒山之中,好似只有他领着手下百余个军士,等候在这里。
“约定时间已至,天师道人莫非没有赶来?
莫不是临时变卦,此时去偷袭黄巾大营了罢?”
褚燕心中正转动着念头,忽然生出一种好似有人在某处看着自己的感觉,他循着感觉,蓦然抬头朝彼处看去——只见小道一侧,一块天星照亮的大条石上,正有一穿着漆黑道袍的青年男人仰躺于石上,眯眼沐浴着漫天洒下的星光。
那道人见褚燕投来目光,也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褚燕身后的棺椁:“天师道张盛,再见阁下。
阁下,别来无恙。”
随着‘张盛’话音落地,那副漆黑棺木四角深扎进去的棺材钉骤然齐齐松动,从棺木之上崩落。
苏午推开棺盖,从棺中坐起,露出一个脑袋,神色平淡地看着那面目俊秀的美道人:“太平道苏午,见过阁下。
三清,别来无恙。”
他话音落地之时,那自称为‘天师道张盛’的青年人从大条石上站起了身,星光洒落在其肩膀上,其人好似与此方天地混成一体,举手投足之间,又陡然有种令万天星辰、山河洲陆都围绕自己转动的恐怖气韵!
此般气韵之下,褚燕及诸多随行黄巾军士却被排除于此外,他们眼中的天师道张盛、太平道苏午依旧是一个站在条石上,一个坐在棺椁里,相互对望,然而真正的二者已然走近对方,开始以秘不能宣的心意交流了起来。
“三日之前,你以人道金鼎宴请天下之人时,我已知你在黄巾军中。”三清依旧变作张盛的模样,眼神冰冷地看着从棺椁中跳出来,拍打着身上尘土的苏午,徐徐道,“你又何须惺惺作态,作此伪装?”
苏午闻声笑了笑:“三天以前,我却还不知道那天师道张盛是不是就是三清本尊。
如今亲眼见到阁下,方才彻底确定。”
“……倒是吾主动暴露了自身的存在。”
三清摇了摇头,又道:“今下是吾寄托于你所造化的此方天地之中,躲避大天镇压。
你是主人家,吾自然客随主便。
你想令我做些甚么?
想来你若是要揭破我之行藏,却不必履行前事之约,至此与‘天师道张盛’相见。”
今下正如苏午推测的一般,三清根本没有拒绝苏午提出要求的可能。
它寄托于此累卵天地之中,得到这弥足珍贵的喘息之机,却说什么都不肯将之舍弃。
是以,现下正是苏午可以向其提要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