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朝光道:“这是羊啊。”
独孤湘愈发的糊涂了,道:“空空儿晕倒前胡言乱语,怎么拓跋郎你也迷糊了么?这怎么会是羊?”
拓跋朝光继续向前走,木架从草丛中整个显露出来,原来后面还系着数个革囊,这些革囊软疲疲地叠在一起,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拓跋朝光把木架拖到河边,拿起一个革囊,道:“这才是‘羊’。”说着拿起将嘴对着革囊的开口处鼓气吹起来。
拓跋朝光虽无内力,但他常年练武,气息绵长,吹了不一会儿,那革囊便涨了起来,竟然真的是一头“羊”!
这是一整只羊的皮囊,拓跋朝光吹气将整个皮囊鼓起之后,竟然如一个胖胖的小羊相仿,只是没有了脑袋。
独孤湘道:“还真是只羊!这是什么呀?”
拓跋朝光道:“此物名‘浑脱’,浑者‘全’也,脱者‘剥’也,就是从羊身上剥下整张完整的皮,这说来容易,却需要极高的宰剥之术,从羊颈部开口,慢慢地将整张皮囫囵个儿褪下来,不能划破一点毛皮。”
独孤湘好奇心大起,碍于撑着空空儿的身子,不能走近去看,道:“拓跋郎,这羊皮怎么是琥珀色的?我看还有些透明呢,像个灯笼。”
此刻天光尚早,日光照在鼓起的革囊上,果然像个圆鼓鼓的琥珀色灯笼。
拓跋朝光道:“将羊皮脱毛后,吹气使皮胎膨胀,再灌入油、盐,然后把皮胎的头尾和四肢扎紧,晾晒一个月之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独孤湘道:“空空儿也真是的,都吐血了,还记得要吹羊玩。”
拓跋朝光道:“这可不是玩的,你等我把这九只‘羊’都吹起来便知。”
不一会儿功夫,拓跋朝光将九只羊“浑脱”都吹得鼓胀起来,用绳子扎紧了,九只浑脱恰好撑满了木框,拓跋朝光将木架整个翻转过来,抛入河中,九个充满气的浑脱托着木框浮在了河面上。
独孤湘抚掌道:“原来是个筏子!”
拓跋朝光道:“以羊浑脱作舟,这是肃州、会州、灵州河水特有的渡河之法,称为革船,别看这个筏子小小的,据《水经注》记载,汉建武二十三年,以五百只羊皮囊绑在一起,制成艨艟巨舰,将一整支军队运过了河水。”
独孤湘道:“我们只三人,却不需要五百只羊这么大的筏子啦。”
拓跋朝光点头称是,二人将空空儿搬上筏子,拓跋朝光先让独孤湘在筏子上坐好了,再取一支短木浆一撑筏子,这九只羊皮囊托起的“革船”立刻冲入了湍急黄浊的大河中,拓跋朝光紧跟着一跃上了筏子,以木浆击水,艰难的控制着革船向对岸驶去。
革船入水,才知河水之急远超岸上所见,且河中多乱流,若是木舟早就被乱流撕碎了,然而革船通过皮囊漂浮在河面上,虽然激荡的河水从筏子的缝隙间涌上来,将众人的鞋袜、衣袖都打湿了,看似十分凶险,实则有惊无险地从河面轻捷地飘过。
饶是如此,独孤湘吓的在筏子上一句话也不敢说,拓跋朝光却看来极擅操舟,仅凭一只短桨操纵革船,虽称不上四平八稳,却也平安地到了对岸。
不多时筏子从东向西横渡河水到了对岸,西岸与东岸大不相同,不再是贫瘠荒凉的河滩,而是多有蒹葭芦苇的河湾,拓跋朝操着筏子在水湾中穿行,向西面的群山驶去。
独孤湘这时才心神甫宁,问拓跋朝光道:“拓跋郎,你怎会操革船?还有,我们现在是要往哪里去?”
拓跋朝光道:“独孤娘子,你有所不知,眼前这座大山名唤作‘贺兰山’,此山汉时称‘卑移’,大唐贞观时才改称‘贺兰’,因此山峰峦苍劲,青白斑杂,远望如驳色马,突厥语称驳马为‘贺兰’,贺兰山由此得名。党项羌虽来自河西,但我们的老祖宗却出自贺兰山。”
拓跋朝光边说边小心地驶舟穿过河湾,此时水面渐渐变阔,却与河水不同,水面颇为平静,看来是到了一处大湖,湖面上缀满了沙洲小岛,看来风光旖旎,风光直追江南。”
拓跋朝光继续道:“贺兰山中有一处我党项羌人圣地,我自幼就随着阿爷乘革船渡河,来拜圣地,因此会操此革船,空空儿晕过去之前,叫我们渡河,这革船应该也是他藏的,想来就是叫我们去羌人圣地暂避。”
独孤湘点头道:“既然是圣地,想必藏得隐秘,我们带空空儿过去,设法替他疗伤,等他醒来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心中对空空儿忽然吐血晕倒,感到十分奇怪,这一切的谜团只有能空空儿醒来,才能揭开。
独孤湘又问拓跋朝光道:“拓跋郎,既然党项羌人出自贺兰山,那圣人为何不把你们安顿在灵州,反而在庆州建静边军呢?”
拓跋朝光笑道:“这便是圣天子的驭人之术咯……灵州灵武是朔方军治所,将党项人安排在灵州之侧,方便监视,又不至于离祖宗之地太过遥远。”
独孤湘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见四边葭叶晃动,驶出十数具革船,船上立着白衣弓手,这些弓手张弓搭箭向他们瞄准,二人说话间疏于防范,不知不觉已被团团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