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纪烨尧认清了人,这会儿瞌睡也醒了:“这深更半夜来此做什么?可是母妃和外祖父让本皇子出去了?”
“若是要走就快着些,这鬼地方本皇子不想待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他瞧见这宫婢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就气势汹汹的问罪:“你莫不是以为教了本皇子几日,就敢在本皇子面前托大拿乔了?小心本皇子砍了你的头!”
“三殿下当真还是皇子么?”
姜藏月开口,声音若经年冰雪,渗着凉意。
牢狱一时肃寂,空气中似乎带上了某种危险味道,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他虽前几日里说了气话,不过也就是外祖父听见了,到底是一家人,外祖父总不至于将他的气话回禀到父皇眼前,他依旧是三皇子。
他依旧锦衣貂裘,皇亲贵胄,纵一时落魄,也不会维持太久。
不过见姜藏月没半分带他出牢狱的意思,且眉眼凉薄,他不由得心生戒备。
他正犹豫不决,又看向她说:“你到底——”
只一瞬间,两枚银针直接废了他两只手。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自己两条胳膊再抬不起来,他想要大叫,却发现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来。
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从那两条细细的眼缝里漏出。
“嗬嗬”
他张着嘴却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不过须臾间那两条抬不起的胳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恶臭血腥里,他也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看着自己腐烂成泥。
明明他与这个宫婢无冤无仇,为何她非要他死?
他嘴动了动,脸上横肉抖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发不出半分声音。
“你想说,可我不想听。”暗刑司内火烛碎光晃眼,纪烨尧看不太清她的脸。
冷风吹得窗外枯枝沙沙,眉眼清冷的少女垂着眼帘:“你想问为什么?”
纪烨尧艰难点头,脸上横肉跳动得更加厉害。
“没有为什么。”
这道声音冷到让人发颤。
纪烨尧痛得在地上翻滚爬行,那样的痛深入骨髓,像是凌迟一般一块一块拆了他的骨头。
为什么就没有人察觉到牢狱内的动静呢?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他是皇子啊!为什么现在跟死狗一样在地上爬!
疼!好疼啊!真的要疼死了!母妃!
“疼吗?”青衣少女声音缥缈得似一缕幽魂,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她只是看着纪烨尧的痛苦,冷静的神情没有半分波澜。
风声呼啸,在牢狱的昏暗灯烛间,姜藏月抬脚碾在他的手上,皮肉分离。
“嗬嗬!!!”纪烨尧痛得面容扭曲,整个肥胖的身躯因为痛苦甚至高难度的扭曲成了一团。
安氏动了长安候府,她也要他们满门尽灭,这样就好了。
可惜兄长他们瞧不见。
若是他们还活着,也该是身着绯红官袍,眉目俊朗,意气风发,过西桥红袖招的青年将军。
但十年前长安候府的时间就停止了。
“嗬嗬求”纪烨尧此刻一身皮肉都在恐怖的脱落,有些看不出人形了,他求死!
牢狱火烛映照在姜藏月白皙面庞,垂下的眼睫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只是在这一瞬间,她身上似没有半分活人气息。
外间又开始下雨了。
淅淅沥沥。
姜藏月听着暗刑司外滴滴答答的雨声,看着潮湿水汽从墙壁渗透出来,忽然说:“纪烨尧,你想死了吗?”
她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血肉处,就好像隐约看见一些不太想看见的记忆。
她看见抱着她给她讲故事的兄长倒在血泊里,看着兄长含笑的容颜变得血肉模糊。
她看见素日温柔的母亲被人在地上拖拽而行,看见父亲倒在铜雀台上,看见阿姐再无动静,直到一切都不可挽回。
姜藏月没再动手,只是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终于,灯烛燃烧到了尽头,唯一的火光灭了。
地上满目狰狞的人彻底断了气,在受尽最痛的折磨后,锦衣玉食十六载的三皇子死在肮脏的牢狱里。
阶梯之上那抹淡青色身影逐渐消失。
她方回到安乐殿不久,就见到庭芜端了一盘子枇杷过来。
这个季节正是吃枇杷的好时候,可惜汴京却培育不出来,也不知庭芜是去哪里弄的。
他一边吃枇杷还不忘一边叨叨一些乐子,听闻先前大皇子府上的詹嬷嬷眼下被撵出去了,落得个无处可归的下场,说过这又说起纪鸿羽分枇杷的事儿。
“纪鸿羽可真抠,汴京种不出枇杷,你猜他怎么分的?昨日永宁城进贡了三十五个枇杷,除了供佛十个之外,他自己分七个,太后分一个,皇后分一个,贵妃分一个,柔妃分一个,静妃分一个。”
“那后来还有什么贵嫔啊,贵人啊什么的,一人能吃上一个都不错了。”
“其实他没全吃完也还算大方的,不过我还听说之前是哪个妃子生辰,他就赏了一碗打卤面。”
庭芜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这样飘着细雨的夜响起,姜藏月只是静静听着雨声,廊檐的铜铃作响不停。
这些年她总是无数次梦回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每次都会梦魇,醒来后满头冷汗。以至于后来的每一夜她睡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誊抄佛经。
她想着总是要为他们积福的。
如今纪烨尧是第三个,用了满初手上最狠的蛊。
庭芜招呼她们靠近些:“我还听说一个趣事儿,听闻吏部侍郎出门的时候被马撞飞了,整整昏迷三日。”
姜藏月回眸:“你听谁说的?”
满初也看过来。
“我亲眼看见的,那吏部侍郎白长大高个儿。”他翻白眼。
他还以为长得魁梧的人应该功夫很不错,谁知道就是一个披着文官袍子的红脆皮肠。
“前段时间二殿下不是说给你找姻缘吗?好像说的就是这吏部侍郎?这很明显不用考虑了。”他一脸嫌弃。
姜藏月淡淡道:“恩。”
那是要远着些,被讹了她没钱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