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过了。”妇人红着眼:“说是妙栗憋着一口气硬生生憋成心疾,肝郁气滞,人都削瘦了好些。”
“尧儿不仅是我的亲外孙,也是妙栗的心头肉,如今硬生生被剜去,岂能好得了?”
安永丰到底眸中闪过一丝悲痛之色。
“老爷,这件事定然是有人针对妙栗。”妇人眼底闪过狠辣。
纪烨尧在暗刑司被处决,圣上下旨后他们就连尸首都未曾看见,但之后就闹出了大皇子府邸和安乐殿之间的事情。
在这之前妙栗去过一趟和喜宫,而更早之前尧儿有言是五公主对他说了那些消息,柔妃、五公主、越嫔、皇后、暗刑司、大皇子、安乐殿。
谁都有可能出手,牵扯的人太多消息太纷杂,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老爷”妇人还想说些什么。
安永丰看向妇人甩袖:“夫人,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当日在朝堂上我并未上奏让圣上处决纪烨尧,那么等着廷尉府的必然是帝王的削权打压,他想要的是廷尉府管住汴京的兵权!”
此刻屋中寂静无声,气氛格外冷凝。
而廷尉府一旦失去兵权,那么一直对其虎视眈眈的暗刑司碾死他那就容易多了。
安永丰喝完那杯冷掉的茶,终道:“安嫔娘娘还会有下一个皇子。”
初冬时节,风叩冷竹,雨澜渡池。
天气越发寒凉,一日冷似一日,满初在屋内的炭盆子里添了好些新炭,这才将布帘子放下挡风。
乌云蔽日的阴暗里,大雨未至也不远了,姜藏月手里拿着一叠佛经,一张张丢到炭盆子里烧掉。
窗外风声呼啸,青衣少女眉眼寂静,瞧着炭盆里时不时响起一声清脆的爆破声响,佛经星星点点被燃烧殆尽。
“卫应当初那个盒子里写了些什么?”
满初思考了一下,很快作答:“约莫是一些廷尉府各人的归整,安永丰,今年六十有六,汴京人士,祖上三代官至三品,他是在四十年前进入朝堂,如今膝下唯有安嫔一个女儿,但旁支有两个青年如今也是靠着廷尉府的,听说是颇得安永丰的喜爱,在廷尉府也领着些不轻不重的事儿。”
“最主要的是安永丰信佛。”
窗外呼啸凌冽的风声小了一些,姜藏月开口:“你觉得消息可靠吗?”
满初道:“不过是表面消息,不可尽信,但听闻安永丰也曾亲自教导旁支两个青年骑马,倒是看上去也有几分慈父模样。”
“师父的骑射可是门主亲自教的?”
姜藏月话语淡然沉静:“是也不是。”
满初:“那就是师父的骑射在门主之前也有人教过。”
“恩。”
她的骑射是大哥和二哥教的,姜藏月静静凝视着温暖的炭火盆,火苗愈发往上窜了些,焰火间模糊了眉眼。
春日里,汴京城郊景致极好。
一眼望去桃红柳绿,不远处的桃花也开出了花骨朵儿,汴京湖泊由京都护城河流出,湖泊沿岸垂柳依依,真是应了那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小马驹上的玉团子抱住马驹的脖子,肉包子脸拧得紧紧的。
她头上两个花苞苞衬得人越发玉雪可爱,一身火红色的小骑装,威风得像模像样。
但实际上她有贼心没贼胆,趴在马驹背上半天不动弹,拧着眉头,软糯道:“大哥二哥,我觉得我太重了这马驹定然是跑不动的,要不就算了吧?”
姜家就剩了这么一个年岁尚小的小玉团子,姜策姜永自然也是疼爱的,瞧着自家妹妹乌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们,小脸圆嘟嘟的,那就更想逗她了:“月儿不是说想跟着大哥和我一起骑马?打退堂鼓了?”
姜藏月歪着小脑袋道:“那不一样,那大哥牵着,二哥陪我一起骑马。”
“二哥”姜藏月撒娇扯了扯他雪白披风。
“和二哥一起骑马就不怕了?回去会不会哭鼻子?”姜永大笑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坏心眼儿逗她。
“不哭!也不告诉爹爹大哥二哥带我骑大马。”姜藏月拍拍小胸脯,表示自己还是很有义气的。
“行!二哥带你骑大马!大哥也陪你!坐稳了!”青年眉眼俊朗,潇洒大笑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间披风猎猎生风,单手随意握住马缰,另一只手将她抱在怀中遮住呼啸而来的风,身姿英挺,飒沓如流星!
“驾——”
青年口中一声喝,马蹄生风,只是眨眼间就跑出了好远,如流星惊鸿,略微沉稳的姜策一夹马腹也追了上来。
乌衣子弟春日策马并列疾驰,意气风发,英姿飒爽,那一日惹了无数汴京少女心跳如鼓红了脸!
青年张扬肆意,马蹄如雷,那一日打了马球,也夺了冠!
当真是应了那一句‘当时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尔我偏偏俱少年,飞扬意气生云烟!
那一日她和大哥二哥抱着夺冠的绣球贴着门边悄悄回去的时候,还是被娘亲发现了,娘亲手上拿着藤条撵得大哥二哥抱头乱窜,笑骂道:“月儿才四岁,你们是怎么当哥哥的?我说了多少遍,危险的事情不许带着月儿!”
“你们还敢带她去骑马!”
“娘!我们错了!”大哥二哥认错飞快。
生寒的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带进些许雨丝,姜藏月回过神。
再后来的骑射她是跟着顾崇之学的,也唯有她是顾崇之手把手亲自教导,直到她在马上也可轻而易举杀人于无形。
她能记清楚的记忆都只剩下四五岁那两年,若是时间再长一些,若是手上沾染的血腥再多一些,她会不会连家人的样子都再记不清了。
遗忘才是让人最难过。
“廷尉府义诊还有几日?”姜藏月问道。
满初没多问,只是道:“还有五日。”
姜藏月抬眸去看窗外的风雨,眼下越发大了些。
白雨跳珠乱入船。
她浅浅道:“五日后去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