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泊泊尔鸟。
泊泊尔是个岛屿的名字,在十万年前因为地质结构变动被海水淹没。
幸存的泊泊尔鸟从岛上长途跋涉来到夏娃大陆,而今广泛地生活在世界各地。
泊泊尔鸟浑身和沾满了血一样,暗红色的粘稠翎羽好似每时每刻都在滴落。
它们什么都吃,喜好阴暗潮湿的环境,耐力惊人,最高速度足以与高铁并驾齐驱。
有人说,泊泊尔鸟继承了某种远古幻想种的血脉,所以才能有如此强大的身体,他们将这种鸟称为刺伤鸟,以强调部分地区出现的泊泊尔杀人事件。
更多的人喜欢泊泊尔鸟,它们矫捷的飞翔身姿好似血色的闪电划过长空,令人神往。
泊泊尔鸟桀骜难驯,必须从小开始培养,每一只驯服过后的泊泊尔鸟都价值不菲。
以上这些,都不是我讨厌泊泊尔鸟的理由。
不喜欢……或者说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所以害怕。
我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很怪异的鸟类,不是因为它们偏爱吸食血液,也不是因为它们那可怖的外号。
泊泊尔鸟从不自己筑巢。
它们会将自己的蛋下到其他鸟类的巢中。
泊泊尔鸟的蛋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荷尔蒙,无论巢的主人是哪种鸟,都会将泊泊尔鸟的蛋视若己出,重点照顾。
泊泊尔鸟的幼崽通常第一个出生,它会趁着巢主人外出觅食将其他的蛋逐一敲碎,吸食殆尽。
如果出生的晚,那也没关系,因为泊泊尔鸟的幼崽强壮而狡诈,它的蛋非常重,其他幼鸟无法将它推下巢,更无法战胜出生之后的泊泊尔鸟。
每到深秋,我都会能看到觅食归来的鸟照顾泊泊尔幼崽。
它们为了自己的子嗣不辞辛劳,付出盲目的爱不求回报,最后养出一个怪物。
尚且幸存的其他幼崽只能瑟缩在寒冷巢穴的一角,看着泊泊尔幼崽越长越大。
它们亲眼见过自己的伙伴是如何被咬断脖子,吸干血液,抛下鸟巢。
也许明天就会是自己。
幼崽不紧不慢地成长着,依照生物节律严格的控制着自己的食粮,不多不少。
完成最后一次喂食的巢主人筋疲力尽倒在巢中,满怀爱意地看着比自己还大的子嗣对自己张开鸟喙……
泊泊尔鸟作为外来物种,非常成功地融入到了原有的生态环境中,但这种融入并不是完美的,它们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明显超越了其他许多物种,而这也会给它们自身带来问题。
占尽优势的泊泊尔鸟唯一夭折的可能,就是来自于它们自身。
成年的泊泊尔鸟本身也会吸食鸟蛋,哪怕是同类也不放过,而当两枚泊泊尔鸟蛋出现在一个巢中时,势必有一个会沦为活祭。
最糟糕的是,泊泊尔鸟非常依赖其他鸟类,如果供它们寄生的鸟消亡灭绝,那它们也得跟着灭绝。
泊泊尔鸟自己不会筑巢,又总得把鸟蛋产在树上。
毕竟,再怎么强壮泊泊尔鸟也只是鸟,它们的蛋不可能抵御大中型野兽的取食。
这是一种相当不合理的鸟类,其所作所为最终会毁了自己。
到了近代,泊泊尔鸟的数量比起过去一百年减少了很多,只有一些经过人工措施处理的地方才会有大量泊泊尔鸟栖息。
基因的更迭淘汰只会选出当前最符合生存所需的序列,而不是从更高的视角来看待全体,最后塑造出来的,只会是泊泊尔鸟这样暴虐,不稳定的生命。
一个失败品。
只是,自然界中存在的谬误,居然会在现实中存在,这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我对发生在我身上……不,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感到震惊。
之所以说它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只是因为我从中逃开了。
抛弃传统和荣耀,走上与家族理念乖离的道路。
我是一个懦夫。
我,格里芬·斯卡雷特,再没有像讨厌泊泊尔鸟一样讨厌其他任何东西。
我的挚友,昌格纳·凡·提法瑞斯,他盛赞我在人格电换方面的才能,但他并不知道我如此擅长此道的原因,只当是天赋所致。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我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将真相告诉昌格纳了,我没有这样的勇气,没有勇气面对昌格纳失望的眼神——哪怕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仍旧害怕其中存在的可能性。
在揭开古阿卡迪亚尘封面纱之前,甚至更早之前,在我出生之前……这一切都注定了。
每一个斯卡雷特家族成员都应该有所觉悟。
我在无边的黑暗中追寻光明,找到的却只是一个又一个新的深渊,它们巨大而深邃,张开大嘴,等待无知的羔羊踏入其中。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阴森可怖,混沌与邪秽自薄暗处探出爪牙,平等地猎杀着凡人与塑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