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提亚】地表。
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浩劫正在肆虐。
草木枯萎,动物无故死亡,金属巨龟连带着内部未成型的卡塔兹死去。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星球表面九成的生物失去性命,即使微生物也无法幸免于难。
少数没有立即死亡的幸存者,在苟延残喘中迷茫望天,颓然伏地,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夕阳西下,将云朵染成淡红色。
枯枝败叶纷纷落下。
形似鹿的生物在幼崽尸体旁无助徘徊,发出哀鸣,全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缩、溃烂。
整颗行星色泽迅速变暗。
从行星孕育最初生命的20亿年前至今,漫漫时光,大量物种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昙花一现。
它们跃出水面又迅速落下,不断上演着进化与淘汰,物种树无限向上延伸,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最近数百年,众生受【同我派】荫蔽,实现前所未有稳定和谐,生态循环不变,淘汰率大大降低,物种进化过程近乎停滞。
安定美好。
奶与蜜流淌。
科技与理想的光辉照拂下,生命获得前所未有的跃迁,不再被环境追赶。
然而……
所谓安定,不过是暂时脱离大环境,人为制造出来的有限生物圈。
世界永远在运动,万事万物始终流变。
忘却恐惧,遮断伤痛,闭目塞听,实在愚不可及。
危机四伏才是漆黑宇宙常态。
时刻处于危险之中,才能磨砺出敏锐的神经,拥有百折不挠的意志。
人们总以为,自己已经付出足够多。
可往往,距离突破枷锁还是差上一线。
努力爬到半山腰,就认为差不多了,到极限了,此后驻足停留,终身不再前进。
“极限”是一个伪命题,是人自我欺瞒的手段、懈怠的表现,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人知晓了痛苦、艰辛的滋味,于是渴望安稳平和,进而委身于虚假的安逸。
可笑。
生命挣扎求存、艰难攀登的过程,没有节点,更没有停歇。
活着本身,就是挣扎,与命运较劲。
在亚瑟看来,【同我派】还是太天真幼稚。
要是让他来领导,绝对打一开始吞并血系氏族,扼杀其余理念派阀的萌芽。
区区【裳提亚】怎么够?
起码得是整个【白玉七】恒星系,举全族之力供养【虚妄真言】!
统一不了族群内部声音,根本谈不上对抗不可名状伟大概念生命。
建立者连灭除反对声音的决心都没有吗?
不愿为种族无上伟业背负骂名?
对【同我】不抱有绝对的信心?
一群没种的废物。
新的秩序,需要鲜血浇灌。
没有圣者摩汐那等绝对力量和无底线疯狂,【同我派】能维持数百年繁荣,堪称万幸。
“……”
“唔……”
亚瑟肢体着地,残缺的手臂和大腿重新长出血肉骨架。
他缓缓抬起头,上半身后仰,身上不染半点尘埃。
身下,蓝血绘成不规则的形状,仿佛艳丽花朵绽放。
原型连带着白银之翼不见踪影。
亚瑟双眼无声望天,无数迥异于人类的感受思念涌入脑海。
卡塔兹理念派阀的力量,让人类残躯焕发生机。
纯白冰晶失去力量泉源支持,化作细密雨点,淅淅沥沥飘零洒落,濡湿枯萎的草地。
天的泪水浸润泥土,企图治愈这片土地再没有可能合拢的伤口。
天地哀痛共喑首,何人同我承其名!
“噜……”
亚瑟张开嘴,轻声哼唱。
“噜噜~噜~噜——噜噜~~~”
这是来自塑钢世界的一首民谣。
民谣来自于偏远地区的族裔,它们过着原始的狩猎生活,保持自古以来的独特习俗。
每当有人死去,族人们总是以某种文明社会看来骇人听闻的方式,继承、分享、吸收逝去它的躯体。
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实现交融,让死者的生命在生者体内延续,正是“爱”的体现。
亚瑟愿意接纳卡塔兹的记忆,亦可视为“爱”。
爱!
是爱啊……
多么伟大!
多么崇高!圣洁!
难道不是吗?
难道这份心意还能有假?
如此脉脉深情,全心全意同化接受……试问现在的【裳提亚】,谁又会忍心否认呢?
“噜噜噜~~”
“噜~噜噜~~”
七十年前,族裔受到殖民者的驱逐迫害,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少数幸存者融入到殖民者当中,忘记本族传统和语言,只把民谣的旋律记录下来,翻唱成广为流传的流行歌曲。
据说,歌词原本的含义,是对亲人离世的伤怀与爱。
所谓的爱,本质即是贪婪。
贪婪没什么不好,它让我们壮大自身,远离贫瘠和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