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与毕进举起了酒杯向秦朗敬了去。
秦朗喜滋滋的将酒嘬干了下去,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酒不是好酒,当然这也怪不得别人,咱们在船上条件太过简陋了一些,等到了临安,一定要好好的喝上一顿好酒。”
韩元清和毕进都是相视一笑。
三人相互把盏了三巡,秦朗觉得单单喝酒闲聊没有什么情调,于是忽然提议道:“咱们有宋一朝以来,都喜欢填词曲赋,不知道两位有没有这方面的喜好,此时倒是可以为酒席助兴呀。”
秦朗身为朝廷大员,平日又无什么公事可做,便也喜好了宋人词赋的雅兴。不过他刚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不对头了,韩元清和毕进都是武夫出身,岂能会文人附庸风雅的玩意?自己这么一说,岂不是要让他们难堪吗?
当即他立刻又笑了笑,连忙解释的说道:“哦,其实老夫的意思是两位对一些传世名章可有见解?”
毕进是正儿八经的武夫出身,对于什么格律词赋一点都不得窍门,于是尴尬的笑了笑,请罪说道:“老相公见谅,这等玩意,在下实在不着其道,故而只怕让老相公扫兴了。”
秦朗哈哈笑了笑,说道:“不碍不碍,也是老夫一时刁钻而已,你二位大可不必放在心里去。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这时,韩元清倒是略略思索了一下,他好歹在二十一世纪是名牌大学本科毕业,平时的文学积累还是有一些,随便找几首南宋后期辛弃疾、陆游或者清朝纳兰容若的词曲引用一下,料定也没人敢怀疑。自己现在唯一掌握的优势也就这些了,岂能不好好利用,倘若可以甚至想将岳爷爷的《满江红》拿来借用一下呢,不过考虑到岳爷爷的威名以及自己对其的仰慕,还是不要窃取这首词为妙。
于是他陪着秦朗先饮了一杯酒,然后说道:“秦老相公,其实在下这几日忙碌,倒是一直未曾安定下来,故而暂时失去了即兴填词的能力。不过在下以前在襄阳之时,曾经一时兴起,倒是有两首比较得意的词作,此时献丑出来,不知秦老相公会不会笑话在下了。”
秦朗和毕进都有些惊讶,这韩元清还真是文武全才呀,又能带兵又能填词?两个人不由的都甚是期待,想听一听韩元清的词赋才华到底有多深厚。
秦朗连连说道:“哎呀呀,难得呀,老夫岂会笑话呢?韩小哥你且吟来听听,让老夫和毕护卫都能欣赏一番韩小哥的风采。”
在宋朝“小哥”是对人亲近的称呼,并不是年龄少称呼年龄大为“哥”,当年宋徽宗还称呼自己的儿子宋钦宗为“小哥”。
韩元清见秦朗连称谓都改了,立刻受宠若惊了起来。他微微欠身,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露台栏栅处,低头思索了片刻,开口便来了一首: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二十一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冠军候弱,尚能驭否?”
这首词出自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不过辛弃疾还要几十年后才会出生,因此这首词的版权自然就归韩元清自己所用了。
当然,韩元清为了让这首词更像是自己的风格,自然篡改了几个比较关键的词语。比如原句是“四十三年,望中犹记”,因为辛弃疾作这首词的时候已经四十三岁了,故而故意改为了“二十一年,望中犹记”。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段,原句为“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可是整首词点睛之笔,寓意辛弃疾虽然年迈,却依然想要为国效力。而韩元清现在年纪轻轻,自然不便使用这句,于是更换为“冠军候弱,尚能驭否?”来代替。
冠军候就是西汉著名大将军霍去病,霍去病未满十八岁便率军远征匈奴,正好与韩元清现在年龄相差无几了。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这首词,上阙大多是以南北朝为典故,抒发了作者报国无门,空怀壮志却无用武之地。尤其是那句“烽火扬州路”,将宋高宗从扬州一路难逃到临安的耻辱暗含其中,充满了悲愤情怀。
韩元清在念完了这首词之后,看了一眼秦朗和毕进。
这首词也算是浅显易懂了,不要说秦朗这位资历颇深的老人,就连毕进都能听出其中浑厚磅礴的报国情怀。
秦朗脸色有些沉重了,他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眉宇紧锁,心中还沉浸在韩元清的这首词的意境当中。他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看来,韩小哥还真是一个胸怀壮志的青年,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这种激情报国的宏愿,唉,唉!
韩元清没等秦朗和毕进发出评价,接着又吟了一首: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本是一首曲小令,出自元代曲作家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元曲本来就是宋词的传承体裁,元曲较之宋词区别就在于不像宋词那么严格的填词,既可以多填几字,又可以少缺几字,都是无关痛痒的。
这首词就更容易解释了,对连连烽火战乱的感叹,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点睛之笔,就算是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意境。
秦朗喃喃的重复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脸上的神色是一番琢磨,内心却与这首词形成了一个共鸣。他几十岁的人了,对天下大局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韩元清的这一句话道尽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