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带她回了我的小家,那是附近铁路家属区的一个暖气井,很暖和。
我只有半个干馒头了,一点一点搓下渣渣喂她。
我问:“你叫啥?”
“二丫!”她说。
“大名呢?”
“宁蕾。”
我觉得她很厉害,因为我当年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问她家在哪儿,父母叫什么,她却说不明白了,我就笑话她。
她又哭了起来,像只受了伤的小兔子,我只好哄她。
我说她是个哭吧精,她急了就咬我。
我开始带着她去讨饭,去捡饭店的折箩,每天继续去火车站候车室。
我还去过几次站前派出所,打听有没有找孩子的,告诉他们是个女孩儿,叫宁蕾。
他们说没有,我隔几天就会去问一次。
天气渐渐热了,派出所的人也被我问烦了,看见我就往外撵。
夏天到了,我带她去松花江边洗澡,搓下来好多泥。
那两年,我们每天形影不离,半夜去方便,小丫头都要扯着我的手。
完事还得给她擦屁股,臭死了!
回忆起那两年,虽然苦,却很快乐,这就是书里说的:苦中作乐。
我拍着宁蕾的后背,安慰着她别哭了,找个地方好好说话。
她脸有些红,连忙擦眼泪。
我扭头找虎子,就见它骑在了那条长毛狗身上,屁股一下下地动着。
我连忙去扯牵引绳。
还好,处男就是莽撞,并没发生实质性行为,否则打都打不开。
我没带她回家,而是在前面找了个长条椅坐下。
虎子被我拴在了旁边一棵树下,远离那条狗,不然今天肯定得失身。
“这叫什么品种,真好看!”我说。
她摸了摸那条狗宽大的脑门,“叫金毛寻回猎犬。”
“叫啥名儿?”
“布丁!”
“好听!”
“它呢?”
“虎子!”
树下的虎子一定是听明白了我在夸别人家狗,不耐烦地叫了两声。
我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还以为你……”
她笑了笑,眼底都是凄楚,“以为我死了是吗?”
“是,当时你没了气息,我抱着你跑了好远,后来把你放在了派出所门前,眼瞅着有人把你抱了进去。”
她说:“我没死,不过是高烧昏厥,整个人像扒了层皮,迷迷糊糊住了半个多月的院,大夫说是肺炎,还有好多积液,差一点就没了命。”
“隔壁有对南方在雪城做生意的夫妻,他们的儿子就没挺过去,后来领养了我,没多久就带我去了厦门,我在那边长大的……”
这话里水份很多,我却不好质疑什么。
“还记得谁把你送医院的吗?”我问。
“他姓张,叫什么我已经忘了,派出所陆陆续续来过几个人,救我的人没再来,还是问其他叔叔,才知道他姓什么……”
“为什么不去找我?”
“当年身体太弱了,不过,初一时的暑假,我回过雪城,也去了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可那里已经换了一些孩子。”
她上初一?
我算了算时间,那时我早就天南海北地跑了,怎么可能找到我。
“你呢,小武哥,你找到爸爸妈妈了吗?”
她看着我,俊俏的脸上都是期盼。
我摇了摇头。
“那、那你现在做什么?”她有些失望。
“在家那边,和两个朋友养了一些牛……”
“哦!”她又笑了起来,眼睛里还有泪花,“挺好的!”
很明显我在说谎,我想看到她一丝丝的失望,可什么都看不到。
在说谎和实话实说之间,我并没有犹豫或摇摆。
因为我这个身份,无论她是谁,无论我是否识破她,说假话才是人之常情。
既然能有今天的“偶遇”,说明她观察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柳荫街39号她肯定都知道。
“你怎么在这儿?”我俩一起问了出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异口同声:“你先说!”
“好,我先说吧。”她盈盈一笑,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肌肤仿佛透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