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耳陈馀赶来禀报时,几乎要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呆滞。
几十个帐子依次排开,里面全都放着一个大木桶,装满烫人的热水。旁边军士都用黑布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监督着从密室出来的人一个个进去洗澡。
能动的自己洗,动不了的就由旁边军士代劳。
身上的衣服都必须扔掉,认真搓洗干净后换上一身新布衣,被人关入清理过的房屋中。全程不许说话,不许互相接触,肃穆却井然有序。
两人脚步飞快,眼睛却眨都没眨飞快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暗自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等见到秦凡时,他正蒙着面巾在给一个病怏怏的老头诊治,一边将手指打在老人手腕上一边耐心询问着,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真会把他当成一个悬壶济世的俊秀大夫。
“见过太子殿下!”
两人齐齐拱手,下拜见礼。
正接受秦凡诊治的老人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坐起身来,秦凡无奈看了两人一眼赶紧扶住,“老人家不用紧张,这里没什么太子,我只是来给你治病的。”
老人只能战战兢兢地继续躺下让秦凡给他看病。
秦凡把完脉,又问了症状,心里已经判断出这是什么病,忍不住一阵后怕。
竟然是鼠疫。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黑死病成因就是腺鼠疫,由鼠疫杆菌引起,通过跳蚤、皮肤和飞沫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典型症状有高热、淋巴结肿痛、出血倾向和肺部炎症等。
鼠疫发病迅速,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导致胸腔积液、呼吸衰竭等,严重危及生命。总而言之,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病死率高的裂行传染疾病。
另一个事实也印证了秦凡的推测,那就是那些留在密道中的尸体。
赵利那畜牲为了制造出更多的感染者,把村子里所有人都关进密道中和那名最初感染者互相接触,等到韩信攻下这里重新打开密道时,里面简直是人间惨剧。
到处都是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病毒面前不会有任何差距,所有感染后得不到救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有的刚刚长出尸斑,活着的人十不存一,全都一脸病容,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等死。
将士们打开密室大门冲进去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麻木地看着他们,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梦。等他们被搬出来重见阳光那一刻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做梦,互相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哭自己终于得救,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非人遭遇,更是哭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亲朋好友。
秦凡抽调两百名士兵,命令他们将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再下去,活人带出来清洗救治,死人也托运出来集中焚烧。
甚至连密道里也架上干柴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导致整个村子里浓烟滚滚,过了这么久也是一阵烟味扑鼻。
那群活着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一个个瞳孔散开,没了求生的意志。
等他们看到拖上来的赵利时,哪怕那张脸早已面目全非他们还是认了出来,如同地狱逃出来的恶鬼一涌而上爬上去啃噬撕咬,他们一边咬一边呜呜痛哭,眼泪和仇人的鲜血混到一处,说不出的凄厉恐怖。
但站着的人谁也没有阻止他们,甚至恨不得冲上去替他们咬两口泄恨。
赵利被拖上来的一瞬间就猜到秦凡要做什么,疯狂对着秦凡磕头求饶,可惜他被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单手提在半空,想磕头都挨不到地上。
秦凡使那士兵松开手,赵利立即被得救的村民淹没,他惊恐的扭着身子,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那种皮肉撕裂的剧痛,一双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一口一口啃食他的血肉。
他已经顾不上求饶,顾不上再去怨恨谁。
只是无比懊悔,恨自己贪生怕死,没早点死在那叛徒手里。
如果那时候死了,起码能给他个痛快。
赵利绝望地闭上眼等死,突然感觉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摸到他脸上,狠狠戳进眼眶在里面不停地抠挖。
“啊!眼睛!我的眼睛!”鲜血如柱,从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来。
赵利惨叫着甩开众人,脑袋不住地往地上磕。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痛快?
为什么他还活着?
身后那群人就像附腐之蛆,迅速又将他包围住,一个个仗着血盆大口在他身上啃噬。
鼻子。
耳朵。
指头。
一个个部件从身体上撕裂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赵利身体无意识挣扎着,终于慢慢失去生机。
村民们发现赵利已死,吐出嘴里的血肉又是一阵痛哭。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哭声中有追忆,也有释然。
大仇得报,他们又有了活下去的力量,也愿意接受别人的救助,这才有张耳陈馀来时见到的那一幕。
张耳看着村中景象暗暗瞪了陈馀一眼,对这个年岁比自己小了一大截的忘年交很是生气。
陈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本来是想为主上分忧,结果好心办坏事。
秦凡让军士给两人拿了布巾蒙住口鼻,解释道:“鼠疫会通过飞沫和皮肤蚊虫传播,你们最好包严实一点以防万一。”
听到鼠疫两个字二人齐齐色变,又听秦凡说鼠疫会通过口水飞沫传播,虽然不知道这是哪来的说法但还是接过布巾赶紧蒙住口鼻。
看两人蒙上布巾,秦凡一边用沾了酒的布巾擦干净手一边问两人,“另外两个村子的病人你们怎么处理的。”
张耳迟疑一阵,老实道:“都关在密道中,末将不敢轻易放出来,还要等太子殿下决断。”
陈馀拱手摆出请罪的姿态,“末将命人在密道里浇上火油全部烧了,没留一个活口。”
口吻淡然,好像他只是吃了一顿酒席回来。
帐内气氛凝重,张耳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悄悄瞪着陈馀。
秦凡丢下布巾转身直视着他,问道:“陈馀,你觉得我对你该赏还是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