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光耀感慨一番,又开始翻腾资料。从厚厚一摞中凑出一本册子,翻看起来。
乔岩正准备离开,丁光耀突然问道:“红星机械厂现在是什么状况?”
要不是认识姜甜,这回可真回答不上来。乔岩道:“红星机械厂原隶属国家机械工业部,后来改制下放到地方,一部分搬到省城,隶属夏州市国资委,剩下部分与金安县混改,属国企性质。受市场冲击,且经营不善,零五年正式破产倒闭,二百多职工全部下岗。目前,该厂机构还在,靠出租厂房勉强度日。”
丁光耀一边听一边翻看着,似乎发现了什么,用手指头指着,自言自语道:“姜泽成,山东滨州人,四川大学毕业……”
听到是姜甜父亲,乔岩鼓起勇气道:“姜泽成是红星厂的副厂长,说是副厂长,其实看大门的差不多。你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还是挺高的……”
还以为丁光耀有什么想法,结果跳过去了。乔岩有些失落,还以为借此机会推荐一下,看来是想多了。
过了一会儿,丁光耀合上资料起身道:“叫车,去县城转一转。”
“好的,需要叫谁,用记者吗?”
“不用,随便逛逛,就咱俩去。”
车子开到县城旧城区停了下来,丁光耀徒步进入街巷。街道上,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泥泞不堪。距离上场雪过去半个多月了,至今还未清理。生活在城里的百姓不想远走,往街上泼脏水,还有烧火的灰渣,剩饭剩菜,什么都有,简直没下脚的地方。
丁光耀一脸凝重,绕着前行。行走的百姓看到穿戴整洁的俩人,纷纷投来异样目光,似乎与他们格格不入。有的人认出了丁光耀,主动上来打招呼,说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丁光耀没有架子,和他们热情地攀谈起来。
沿着老街走了一圈,丁光耀心情不悦,问道:“旧城区现在是什么情况,没通集中供暖吗?”
乔岩上前道:“没,主要是住得太杂乱了,管道接不进来。而且房子太破旧,接进来不一定保温。旧城区有四个村,分别是西关村、东关村、北泉村,城南村,常驻人口差不多5万多人,其中西关村人口最多,有2万多人。”
“您看到的这些房子,有不少是六七十年代建成的,多以土木结构为主,安全隐患很大。而且辖区内管网老旧,断水断电是常态。”
乔岩开始不明白丁光耀的意图,后来似乎明白了,他想要搞旧城改造。
丁光耀频频点头,道:“我在《金安县志》上看到,西汉就有金安县了,至今有两千多年了。”
乔岩附和道:“其实比这还早,可追溯到战国时期。五六十年代,在西关村挖出不少青铜器,当时人们不懂,破四旧的时候全部给打砸了,留下的散落在民间,一件都找不到了。”
“我翻阅过有关史料,金安县最早是一个囤兵的地方,不是什么重要要塞,比较吻合的,战国时期应该叫钺,就是古代的一种斧制兵器。到了东汉更名为玥山郡,后又叫玥山县。到了元朝,才改名金安县。为什么叫玉明山,我推测和玥山有一定关系。”
丁光耀投来肯定的目光,道:“看来你对金安县的历史挺了解的嘛。”
乔岩笑了笑道:“学的中文,对历史比较感兴趣。”
丁光耀没有多言,乘车又来到红星机械厂,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厂子里转了一圈,又登上对面的山,站在山顶俯瞰全城,看了好久才下山回到宿舍。
乔岩判断,丁光耀的工作是有连贯性的,整顿了政治生态,启动了深化改革工作,等换届结束后,估计就锁定另一个目标,轰轰烈烈搞旧城改造。
仅仅是判断,真实想法只有他自己清楚。
就外出一会儿功夫,丁光耀手机响了11次。乔岩根据判断选择性过滤,但有的电话不敢擅自做主。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省住建厅副厅长,不出意外都是打招呼的。
中午吃过饭,丁光耀休息到两点,一个人坐车回市里开会了。
没让乔岩陪同,快高兴坏了,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还没高兴太久,王江勇给他打电话,让去办公室一趟。
乔岩有些不情愿,但无法拒绝。王江勇想要说什么,心里跟明镜似的,无非说上次300万的事。之前没有交集,无所顾忌,现在同处一个屋檐下,显然有些忌惮。
在众目睽睽之下,乔岩进王江勇办公室,外面迅速传来嘈杂的声音,倒不是新来的县长召见他,而是热议他和王雅的往事。本来没什么,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
“乔岩这小子运气真够好的,先是得到张书堂重用,又得到丁书记赏识,现在新来的县长,他居然和人家女儿有一腿,啧啧,这么多县领导围着他转,想不进步都难,人和人真没法比,哎!”
“有啥好羡慕的,俗话说,捧得越高摔得越惨,有人罩着红几年,等过了这股劲,指不定成啥样子呢。等着吧,不出三年,就会成为别人的弃子。”
吃瓜群众在外面热议着,王江勇则端坐在办公桌前,打量着眼前的乔岩,良久道:“丁书记去市里了?”
乔岩嗯了一声,眼神与王江勇交汇,对方反而避开,指着沙发道:“坐下聊。”
王江勇拿起桌上的中华烟自顾点燃,靠着宽大舒适的转椅慢条斯理道:“王雅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
“你们……还有联系?”
乔岩知道他想要听什么,挺直腰板道:“王县长,我和王雅是同事关系,在一起工作两三年,仅此而已。”
王江勇依然不相信,道:“我能看出来,王雅喜欢你。如果我没来金安县,她没考上省纪委,也就不说什么。但现在情况变了,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乔岩直截了当道:“王县长,您放心,我们之间……本来没什么,现在更不可能。就算她有什么想法,我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