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大将,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掌握了他们要作乱的情报?”
“小将怎敢欺瞒王上,如果殿下不信,可以传御营大将洪兴哲来一问便知,相信他们也一定收到了风声。”
王京,景福宫,庆会楼。朝鲜国王,原来的绫阳君李倧正在庆会楼中用午膳。旁边仅有内侍总管金介一在身边伺候。左右屏退,门外仅有御营士兵站岗。而桌案对面跪着的正是训练院训练大将朴东俊。前些日子,训练院获得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朴东俊要求手下人不要打草惊蛇,在观察几天,等到今天消息确实了,他才急急忙忙赶来禀报大王。
原来前些日子,训练院衙门内有人用箭射了一封信进来,说是要约见训练大将朴东俊,按照信上的时间,当晚朴东俊便化妆赴约。没想到遇到的人让他惊讶,而此人说出的消息更是让朴东俊震惊万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那人见面之后,朴东俊便按照那人所说秘密的安排人马监视,果然取得了他想要的情报。消息过于重大,他必须要面见大王。
“介一啊。”李倧低声道。“是,殿下。”“去叫洪兴哲进来。”“是。”
“小将洪兴哲参见殿下。”移门被金介一推开,后面跟着的御营大将洪兴哲脱掉军靴,将佩刀放在门口。走了进来,拜伏在地上。“洪将军,朴将军刚才跟寡人说了一件事情,寡人想知道,最近御营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风声呢?”李倧淡淡道。
洪兴哲却一皱眉头,瞪了朴东俊一眼,然后重新拜伏道:“不知刚才朴将军又向王上进了什么谗言。”“你,洪将军,你可不能含血喷人啊!”朴东俊立刻辩解道。
“呵呵,你二人素来不和,看来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啊,朴将军并没有说你什么坏话,确实是有别的要紧事,朴将军说你的御营可能收到了一些讯息,如果有的话,即便是不确定的消息或者什么异常的事情,也请现在就说给寡人听听吧。”李倧笑道。然后他招了招手将金介一呼唤到身边,小声嘱咐了几句,金介一领命而去。
“洪将军,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殿下都那么说了,这次是真的有要紧事,你我的恩怨就暂且放在一边可好?”朴东俊不知是哭是笑的说道,兹事体大,这个时候训练院和御营必须合作才行,在这一点上朴东俊率先做了让步。
训练院原先一直是负责京畿卫戍,首领自然就是训练大将。只不过壬辰倭乱后训练院机构被破坏殆尽。战争结束后光海君将训练院从卫戍京畿的事务中剥离出来专门负责查探情报,而守卫王京的事情交给了禁军。所以现在的训练院其职能就相当于大明的东厂。自然绫阳君上位后保留了训练院只是将人马全部换成了自己的而已。而御营当然就是类似于锦衣卫的天子亲军。负责保卫王上的安全,也负责监视和查探的工作,可以绕过六曹和议政院直接禀报。朝鲜自古就是小中华,其体制基本仿照大明,议政院就是内阁,六曹就是六部,其余官职也是九品中正。只不过因为其国王仿照是大明亲王制度,所以各个机构的规格都要比大明低一级。比如景福宫只准用丹青色,而不准用明黄色装饰。国王只能称殿下,自称寡人等等。而作为两个并行的情报机构,训练院和御营的关系自然不好,朴东俊和洪兴哲平时没少互相拆台,当然帝王之术就是平衡,所以李倧也乐见其成。
听见朴东俊这个铁乌龟竟然换了口气,洪兴哲的心中一拎,看来这次是真有事。他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好像前些日子是有御营的人禀报过一件事情,只不过自己没有太在意,今天殿下这么一说,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样子。他立刻说道:“启禀殿下,前些日子确实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大约在十几天前。”“说说看。”李倧沉声道。
“是。大约十几天前,那时正是宗庙祭祀的时候,王族成员都在宗庙,所以官员们自然数天没有上朝,有一天在城门那边的手下人跟我禀报说有马车赶在傍晚封城门前出城,马车随行的还有护卫,但是都是便衣打扮,可是我的这位手下细心,他发现这些人的靴子是军靴,靴筒上面有铁扣,不是民用的绳子。他们也是以平民身份出城,为了不暴露,我的手下并没有点出来,如果他说了,城门守军会怀疑他的身份。一般人不会这么仔细。”洪兴哲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有军队里的人换上便服出城?”李倧追问道。“是的,殿下,但是王京可以便衣出城的军人无非三个身份,第一是我们的人,第二就是朴大人的训练营,想来应该都不是,要不然殿下不会问起。这第三嘛。”“官奴?”李倧立刻反应道。
这官奴自然就相当于大明的仆从,家丁之类的。小官自然没有,大官是有看家护院的卫士的。这些人用的也是军用装备,只不过不计入军队。属于私兵。由朝廷定制规定官员的等级所配的人数。超过这个人数就会有谋反的嫌疑。而且如果是王京军人出城,必须要用军人的身份,例如如果你是御营的人执行任务,出城时不展示御营的证明,一旦被查出来也是死罪。而这帮人明明是军人,但是不展示军人的证明,肯定有鬼。当然,经常有大官的家丁出城办些阴私之事,真没查到也就算了,但是今天王上问起,那洪兴哲近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能放过,要立刻上报。
“没错,应该就是官奴,而这辆马车的护卫多达十人。此人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洪兴哲说道。“不错,朝廷定制,三品官员才能有十名护卫。此人一次出动就有这么多人,一定在三品以上。”朴东俊接话道。
“那后来呢,这辆马车可曾回来?”李倧又问道。“回来了,大约过了五六天,还是这么多人,也是在傍晚回来的。”洪兴哲答道。“你们可曾跟上去?”李倧说道。“那倒是没有。当时小将接到禀报并未放在心上,这王京之中大府大院也有阴私之事,所以,殿下,是小将疏忽,罪该万死。”洪兴哲知道自己有失职之嫌,索性请罪道。
李倧却摆摆手,“以后不要再疏忽了。”他的意思是罪过就算了。洪兴哲长吁了一口气:“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李倧的性格还是比较温和的,对手下人也不错,所以死后才会得封仁祖。“马车的样子,你手下人还记得住吧。”李倧道。
“记得住,记得住。”洪兴哲道。“很好。”李倧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爽朗的声音:“阿爸妈妈(朝鲜语父王),您找我?”“进来吧。”李倧招招手道。
门被推开,正是金介一领着世子李淏前来。李淏一走进正厅,朴东俊和洪兴哲立刻左右分开跪下,给李淏让道,口称:“参见世子殿下。”李淏大大咧咧的盘腿坐在李倧的左下首:“原来朴将军和洪将军也在,阿爸妈妈,找我有事吗?”李倧对李淏很是和蔼,所以李淏并没有像传统意义上的王子一样对国王畏惧,而是显得和李倧很亲密。
李倧却罕见的没有露笑脸,而是严肃的说道:“世子,有件事情寡人要交给你去办。”李淏一看,这架势不对,父王很少对自己这么严肃过,他立刻收起笑脸挺直了腰杆,聆听李倧的话。只见李倧不慌不忙的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正所谓灯下不明,寡人久在王京,却没想到威胁就在身边。世子,寡人得知了光海君想要复辟的消息。”
李淏张大了嘴巴,好久没有合上,刚才进来的朴东俊也一直没搞清楚到底什么事情,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惊天大事。光海君要复辟?他不是被囚禁在江华岛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让朴将军说说吧。”李倧指着朴东俊道。
“世子殿下,前些日子训练院被人射箭传书,当晚我秘密赴约,没想到来见我的竟然是议政院正四品舍人郑世贤。他跟我说了一个大秘密,大北派残党串联,已经有地方军队投靠,不久将要起事迎奉光海君还朝。王上桌上的是他写下的供词,而这一切的主导者是右议政河正弼,郑世贤也曾经被规劝,现在他迷途知返,报告了这一消息。”朴东俊说道。
竟然是这样的大事,当朝右相竟然要谋反。洪兴哲立刻联想到,那么近期有军人出城会不会是和地方军队取得了联系。只是不知道他们和哪支人马发生联系。洪兴哲立刻也将刚才的事情给世子说了一遍。
“世子,你听见了吗?这就是寡人要交给你办得事情,洪兴哲说前些日子有官奴出城,寡人要你从你的世子翊卫中抽调人手带上洪兴哲的一个手下,今晚夜探右议政府邸,看看出城的马车是不是右相府上的,如果是给寡人查到他的行踪,一天之内寡人要结果。”李倧道。
“是,儿臣遵命!”李淏叩首道。回去之后,李淏深感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他立刻从自己的世子翊卫当中抽调十几名武艺高强的精干好手,洪兴哲也将当日混入城门守军的手下带来交给他,一行人准备夜探右议政府邸。如果是右议政的做下的事情,那么想要知道他的行踪其实很简单,李淏已经有了计划。而此时河正弼还不知道,一张针对政变的网已经悄然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