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入口的工棚内,数百人翘首等待着。
他们都是最底层的矿工,等在这里想看看今天会不会开工。
照理说待在家等消息就好,可很多人都不甘心浪费任何一点可以工作的时间,手停口停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相比复工的消息,他们更担心的是如果真的被东海人接管矿山,那他们会不会丢掉工作。
没有任何门路的底层矿工只好用最笨拙的办法,起了个大早赶过来候着,只希望东海的老板进矿山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这样被招进去采矿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聪明的机灵鬼已经开始到处打探消息走动关系,笨拙的老实人只能努力在寒风中表现自己,让自己显得更勤劳。
下矿是极其危险且辛苦的工作,就这还得抢着干,因为大沙现在根本没有多少工作机会,更别说矿山这种长期的活。
大门口那简单的工棚并不能保留多少温暖,工人们揣着手互相凑在一起抵御寒冷,人群中甚至有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男人已经被冻得脸色发青。
“妈的,不是说开春会变暖吗,怎么还是这么冷?”
“看看多少度。”
“看他妈个逼,出门的时候温度计显示零下57度,我估计矿山这温度还要低些!”
客观现实不以人的意志而转变,零下五十七度,他就是零下五十七度,纵使你有颗火热的心也不好使。
“要不把炉子烧起来吧?”
“不好吧,工头都没来,咱们就乱搞,说不定要挨批呢。”
“总不能在这冻死吧,先烧着,我去后面拿煤,回头给他补上。”
众人正说话间,大门突然被人推开,走进来二十来个男女老少,有几人手里还拎着棍棒。
“诶,这不是老三吗?”一名工人站起来朝其中那个拄着拐的瘸子招呼道,“老三,你咋跑来了,忘了蔡明说过不许你出现在他们蔡家的地盘上吗?”
瘸子老三瞥了那个工人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快速扫视人群一圈,指着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喊道:“不相干的都起开,鲁能,你给我滚出来!”
名叫鲁能的壮汉站起来看向他:“死瘸子,叫唤尼玛的叫唤,找揍是吧?”
老三大笑一声,眼中闪过浓浓地恨意:“姓鲁的,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当年就是你告的密才害得我这条腿被蔡明打断,老子今天要你赔一条腿!”
一众工人见到是要打架,纷纷退开,场中顿时只剩下鲁能和他的几个同伴。
鲁能看了看老三带来的二十多号亲朋好友,一时间有些发憷,毕竟自己人少,一会儿要是打起来,身边这些人也未必会全力帮忙。
他一边后退一边咋呼道:“死瘸子,你踏马动我一下试试,看明哥怎么弄你!”
“还在这狗仗人势呢?”老三怒骂一声,哗得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老式手铳指向鲁能,“蔡家完蛋了,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操!”鲁能暗骂一声,随即赶紧举起了双手,“瘸子,你踏马哪捡来的鸟枪,别在这乱指,一会儿走了火真能打死人的啊,赶紧放下。”
“现在知道怕了?”老三冷笑一声,随即朝自己的同伴说道:“给我打!”
一群人提着棍棒一拥而上,鲁能想跑都来不及,被人扑倒在地上一顿暴揍,只能抱着脑袋不断求饶。
老三看着鲁能被揍得满是鲜血的脸,心中一阵大仇得报地快意,他拄着拐提着枪转头看向周围的工人,大声喊道:“都他妈听好了,姓蔡的完蛋了,他们做得坏事马上就会警察翻个底朝天,哪个兄弟被他们欺负过的,只管去找他们算账!”
一群工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宰了这孙子!”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吼。
很快又是一人应和:“对,姓鲁的跟着蔡家没少干缺德事,宰了他!”
“一起揍!”
“都他妈上去踩两脚!”
不知道是谁带头,真的有人跑上去踹了那个鲁能两脚。
老三神色癫狂地扬了扬手,大喊道:“东海的矿老板赏脸,让我以后在矿山管一个小组,有谁想跟我干的,都他妈上来给这个杂碎两脚,出了事算我的!”
一听这话,正在暴揍鲁能的人下手更狠了,都想在未来的组长面前表现一下。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
衣衫碰撞间,不知哪里递出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绞进了鲁能的脖子里,鲜血瞬间喷起两米多高。
周围所有人都呆住了,整个工棚一时间鸦雀无声。
“死人了!”
半晌后,终于有人喊了一声。
“怕个卵,又不是你杀的!”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对对对,跟我可没关系啊!”
一群被血溅了一身的人纷纷退后,脸上虽然惊恐,隐约间却藏着一丝兴奋。
看着往日讨厌的蔡家狗腿子死在面前,大家心里都有点小爽。
老三也是被吓了一跳,但他早就得到了王强的吩咐,故作镇定地朝众人喊道:“他是自己摔死的,跟咱们没关系,知道吗?”
“对对对,摔死的!”
“是地上有个角铁,他自己摔下去把脖子划烂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
人总是这样善于自我欺骗,当有人开始带头推卸责任时,所有人都会顺其自然。
“走,去镇上找蔡家那帮狗腿子,把他们拖出去游街!表现好了我替你们给新老板说说好话,让你们都混个肥差!”
老三拎着火铳高声大吼,努力让每个工人都听到自己的喊叫。
听他这么说,立刻有人兴奋了起来,高声应和着要加入。
一群人簇拥着老三,呼啦啦地离开了工棚,剩下的人一看这么多人都去了,生怕自己吃屎都赶不上热乎,也赶紧跟上。
此时的大沙镇,类似的情形不断上演着。
大到数百人集群出动,冲进蔡家的几个心腹家中大打出手,小到七八人上街到处找蔡家手下,一言不合就是棍棒伺候。
警所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大规模出动,只是派出了一些人守在主干道,看似在努力维持秩序,仔细一瞧又好像啥也没干。
民兵队则被冯小贵调去了保卫镇政府,当起了缩头王八。
冲突的双方不再局限于蔡家和被蔡家欺负过的人,更多以往有矛盾的人也借这个机会,呼朋唤友去找仇人报复。
紧接着就是打砸抢,无数人趁乱开始偷窃、抢劫,反正路上多的是打架的人,随便摸几个“尸体”捡两根烟也不错。
捡到了烟,就想要更多,无辜的人开始被牵连进来。
当人们陷入群体化狂热时,事情就会变得像是干那活儿的时候一样:底线像是内裤,越来越低,胆子则是牛子,越来越大。
混乱像是病毒一般在大沙镇蔓延开来,直到中午时分,终于爆出了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