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滴铃铃响起，接线员接收某条来自机密线路的命令，快速在键盘上敲下一段指令。

那些人类创造出来0和1在无数台机器之间流转，在电流的传导下瞬息奔赴万里之外。

信息被相关人员解读，更为复杂的指令被下达到更具体的执行者手上。

大量封存的资料被重新读取，精密的处理器全速运转，像是抽丝剥茧般从中提取需要的线索。

一张张照片，一段段录像，一条条信息，被筛选、组合、整理、评估。

某台只藏在阴影之下的庞大机器像是被添加了关键燃料一般，疯狂运转起来。

它精密而高效，只在这个国家需要它的时候，才会稍微地向世人展露些许自己的能耐。

千丝万缕、纷乱无措的情报最终被组合成一份纸质材料，收进一只普通的牛皮文件袋，打上代表着机密的封条，被人护送着，一路来到需要他的人手中。

它是那样的事关重大，以至于当那只苍老到有些瘦弱的手拆开它时，都显得有些僭越。

“咳咳~”

披着大衣坐在老旧棕色布沙发上的老人，突然轻咳一声，一旁的秘书立刻送来温热的茶水。

老人摆摆手示意不需要，随后开始阅读起来。

他看得很仔细，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在阅读。

许久后，他摘掉那副造型老土的老花镜看向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江主任。

“他叫林枫？”

江主任立刻回道：“是的，详细的个人资料在第二页。”

老人将手上的资料放下，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军政派知道了他的存在，却秘而不宣，甚至没有把他控制起来？”

江主任有些愧疚地说道：“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查清楚，我个人推断林枫应该已经和曹家达成了合作，军政已经从他身上得到了需要的东西，所以没有控制他。”

老人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他们没有，也许连曹西进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江主任一愣，疑惑地看向老人：“陈部长，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老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你看不懂，是因为你不了解军政那帮人的理念。他们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骄傲到狂妄的地步，这群人只会和实力对等的人合作。从资料上来看，这个林枫只是个普通人，你凭什么觉得曹西进会和他讲道理？对他们来说，最正确最安全的做法，应该是软禁这个林枫，而不是任由他在东海四处蹦跶。”

江主任迅速反应过来，点点头道：“您说的对，是我们疏忽了。”

老人放下茶杯，抱着胳膊思索了一会儿后继续道：“目前来说，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件事是曹东乐背着他哥哥偷偷做的，没有让军政插手，他是个商人，确实有跟林枫平等谈话的可能。二是你们找错了人，林枫身上什么都没有，曹西进那些人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放他走了。”

江主任皱眉道：“不会错的，林枫在事发时去过东瀛，而且这人毫无背景，莫名其妙就在东海崛起，背后如果没人支持的话，那就一定是依靠那批从东瀛得到的军火。”

老人扫了一眼那份资料，道：“他的父亲是什么人？”

江主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老人在看资料上的家庭成员，父亲那一栏是空白。

江主任走上去抽出一张林枫母亲的资料摊开，朝老人解释道：“这个人是非婚生子，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因为精神疾病自杀了，由他的外公外婆抚养他长大。我调查了他外公家的情报，当地的街道工作人员反映，有传言说他的父亲在他母亲怀孕后就跑去了国外，应该是林家人觉得这事儿说出去不好听，所以从来没对外说过他的生父是谁。我已经让人在进行更详细的调查，但还需要一点时间，毕竟是26年前的事情了，相关的知情者很难找到。”

“又是一个可怜人。”

老人咕哝了一句，随后看向江主任：“小江，为什么要来向我汇报，你是国安的人，可不是我这个糟老头的属下。”

江主任沉默几秒，诚恳地说道：“因为我分不清，分不清上面有哪些人在像曹家人那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不想把这种可能改变世界的筹码交到他们手里。”

老人笑了笑，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那你怎么又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呢，而且，你的老师好像一直跟我不太对付吧，你背着他来找我，不怕被问责吗？”

江主任退后两步，朝他敬了个礼，慢慢说道：“我崇拜您，我也相信您。我相信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火种计划为民众开辟生路的人，不是那种只会追逐权力的野心家。”

“崇拜我？”老人笑的更大声了，脸上的皱纹都写满了愉快，“崇拜一个马上要被赶下台的屠夫，一个注定要被历史审饬的罪人？哈哈哈，真是想不到，你的老师竟然也能教出一个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来。”

江主任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攥住了拳头。

老人慢慢收起笑容，一边将那些资料收起来重新塞进袋子里一边说道：“以后不要再这样轻易地表露情绪和倾向了，这在京都是很危险的举动。”

“是，我记住了。”

老人站起身将袋子递给他：“欢迎你加入我们的事业，去把他带来吧，我希望能赶在下台之前见到他。”

江主任退出了这栋朴素到有些破旧的小院，穿过遍地的警哨回到自己的车上。

陈部长总是那么念旧，哪怕已经快要爬到权力的顶峰，依旧喜欢住在这种几十年前的大院里面。

每年都有人劝他搬去新修的大院，甚至连上一届的一号人物都亲自关注过这个问题，他就是不愿意搬走。

等在车里的心腹见他上来，一边启动汽车一边有些不安地说道：“主任，那些激进派因为澳洲的事现在全被按下去了，陈部长也处境堪忧，我们捕获了这种机密，不正常上报反而来交给他，属于违规了。这事儿迟早会被上面知道的，到时候我们可能会……”

“开车，直接去机场。”

江主任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心腹立刻闭上嘴，发动汽车朝目的地驶去。

一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总是一张一合，似乎在蹭手心上的汗水，几个路口过弯时都没有平时那样的平稳，能看出来他心里有事。

江主任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开口安慰道：“这是为了大夏。”

“可……”心腹犹豫一下，小声说道：“违背机密条例，私藏情报并向外透露，这是叛国罪。”

江主任点了根烟，吐出一口浓烈的烟雾后冷声道：“瞻前顾后的时候，多想想我们当初的誓言。看着国家被一群只顾着自己前程锦绣的蛀虫推进深渊，那才叫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