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弋一噎。
大哥这个坎是过不去了。
她微微咬着牙道:“咱们俩是拜过把子有过命的交情。你是大哥,我是小弟。”
君烨纠正了她,“是小妹。”
“……妹妹妹,你妹!我告诉你你别后悔!”
当事人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这里是哪里?为何我们会在这儿?”
南弋见自己的威胁丝毫不起作用,索性摆烂道:“咱们被一锅端,家都被抄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南弋勾唇看着他,拍了一把大腿,叹息一声。
“就在咱们成亲那天,你那前小情儿和前前小情儿偷偷给官府放出消息来抓人,爱而不得从而生恨呐!可怜我攒了十几年的嫁妆,里面那么多金银财宝,现在全都没了!”
“我们……成,成亲?”君烨愣在原地。
南弋又拍了一把大腿,十分惋惜而又愤恨,“对啊,就快入洞房了,家竟然被抄了!”
男人默默低着头,努力消化着听到的话。
土匪和反贼,拜把子兄弟,前小情儿和前前小情儿,成亲,抄家……
“我们……真的成亲了?”君烨盯着她看。
南弋观察着他的眼神,同过去的似像非像,不知是他装得太好还是他真的失忆了。
“拜了一半,算不算?”南弋试探着他。
君烨低头沉思,似乎在纠结什么。
“那便不算。”
“不算?”南弋有些抓毛,“君瑾华,你来真的啊?你真失忆了?”
她还是对君烨失忆的这事没有完全相信。
君烨那厮一百八十个心眼,想用苦肉计来引她上钩也不是不可能,有这样的送分题他死乞白赖也要说拜了一半那就是拜了。
可南弋看到眼前这人的眼神干净得出奇,一眼便能看到底似的,极为纯澈。
一个人的眼睛最是骗不了人。
与眼前人不同的,君烨从不会让人看懂看透他眼底的情绪,倒像是黑夜中藏着许多星星,在沉沉夜空中莹莹闪烁。
他似乎真的失忆了,行动眼神全都与从前不一样。可为什么,他给她的感觉不曾变过?
南弋忽然泄了气。
“好啊,家被偷了,嫁妆没了,连个男人都留不住。这日子没法过了。”
“……抱歉,因我之故才让你无家可去。”
南弋见他微微低着头,握紧身侧的手,倒真是愧疚极了。
这厮认真了。
一百八十个心眼的人如今把窟窿都填上了。
南弋摆了摆手,想了想,接上之前的话顺带安慰他道:“说起来不止你的小情儿,还有我的那几个小情儿也有份。和你没关系。”
君烨皱着眉头,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她还有几个……小情儿?
可为什么她说的这些他都不记得?
南弋没有接着往下编,坐在旁边休息着,考虑到这荒郊野外需要找个地方落脚,再想办法治好君烨的失忆,尽快回子霄谷。
可眼下林子这么大,她带着这么个大号拖油瓶能去哪儿?
“咩……”
南弋见之前遇到的那只边吃边拉的羊朝着他们这里走过来,她看了看不远处,果然落着一路的羊粑粑。
这只羊大摇大摆地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
这时,她注意到羊耳朵缺了一角,不是天生……像是人为。
这羊原来是有人喂养的。
南弋刚要喊上君烨,却见他直接跟着羊往前走。
好好的脑子被撞了,但起码还够用。
*
学莫半个时辰后,那羊终于停了下来。
而出现在南弋眼前的,是一处广阔的世外桃源。
那是一处自然形成的凹地,四周围着绿林,八方山坡都长着青草花树,其中几条河流交汇,有良田有房舍,牛羊散漫,炊烟袅袅,站在高处,能将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
那只羊大摇大摆地走了下去,同其他的牛羊汇合在一起。
“竟然有这么一处好地方。”南弋不禁感叹。
她回头拉着君烨的手,“走!找饭吃!”
眼看着房舍就在不远处,南弋找到了点湿泥巴往身上和脸上涂着。
“为何如此?”君烨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乱抹着,也没有反对。
君烨也觉得十分奇怪,不管她对他做什么,他似乎都不会生气。
“你这小脸儿这么俊俏,我怕有人看上你。给我压寨的男人可不能被别人抢了。”南弋又给他抹了下泥。
突然地,君烨将自己脸上的泥又抹在了南弋的脸上。
“你也是。”他说得极为诚恳认真。
南弋轻笑出声,忍不住捏了他一把,“你这样还怪可爱的,比从前的臭脸好看多了。”
君烨的身体一僵,默默低下了头,掩住微沉的眸色。
经过一处地方,头顶突然掉下来两颗青果子,下意识地反应让南弋立刻抓住了它们。
“还怪甜的。”南弋咬了一口,将另一个塞给了君烨,“快吃快吃,跟姐姐混,饿不着你。”
“我的果子!!”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
南弋抬头,却看到一小孩儿赤着脚爬在树上,衣服兜满了果子。
“外乡人!你们是外乡人!”那小孩儿格外兴奋,连果子都掉了几颗。
“阿齐勒!”有位男子在不远处唤了一声。
南弋看到来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藏蓝色麻布衫,容貌再普通不过,身形却是出色,将那麻布衣衫穿得亮眼。
“阿兄!他们……”那小孩儿指了指。
“还不下来。”
那男子抬眸看着从外来的陌生男女,警惕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了许久。
“你们是什么人?”那男子将人护在身后。
“俺们是逃荒来滴,迷了路才到了这里,俺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上饭了。”
南弋眉头一蹙,眼睛眨巴着努力湿润了些,操着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来的奇奇怪怪的口音。
君烨一愣,逃荒?他们不是一个反贼一个土匪被人追查丢了家么?
那男子的视线越发光明正大打量着南弋。
“逃荒……逃得真是够远。你们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
南弋立马道:“俺叫翠花,他叫……铁柱!俺们住的地方有很多山头!还有好多羊和鸡!”
君烨微微蹙着眉头,他什么时候成了铁柱?方才她不是这样唤他的。
不过,铁柱这个名字……还有些好听。
男子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君烨身上,也在不停地打量。
“翠花铁柱,还真是……新鲜名字。”
南弋龇牙一笑:“他们都说俺这个名字起得好听的嘞!”
“他怎么不说话,可是个哑巴?”那男子淡淡看着君烨。
“我不是哑巴。”君烨突然出声道,盯着前面那人。
那男子怀疑地看着他们,“口音倒是不一样。”
“他是隔壁山头的,俺们那嘎达隔山口音差得多嘞!”南弋一本正经解释。
不知为什么,南弋好像看到面前这人有些忍俊不禁似的,眼睛倒是突然好看了起来。
“阿兄,咱们这儿好久没有外乡人来了!他们来逃荒的,多可怜呀!”一旁的小男孩儿道。
那男子抬手拍了拍身旁弟弟的肩膀,这才对南弋两人道:“跟着来吧。”
南弋朝着君烨使了个眼色,立马拉着他。
“好人一生平安!这位大哥,敢问您鼎鼎大名?”
那男子淡淡回道:“阿纳慬。”
君烨盯着这个人的后背,微微握紧了手心,接着又看向南弋,而他却看到南弋也正盯着这人。
不自觉的,他朝着南弋靠近了些,眼眸微垂。
不知名的感觉。
没多久便进了村,许多村里人见了外乡人倒感觉新奇,忍不住上来问几句。
从村民一句两句中可以知道,这里是一处叫做赫尔族的部落,族人们世代居住于此,永不搬离亦不许外出。
南弋对比并不奇怪,这些部族在龙腾国很少,在祁兰国南部许多地方,与世隔绝生活的部族倒是很多。
赫尔族。
南弋对这个部族没有任何印象。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很和谐。
不过一路上她注意到的,却是那叫做阿纳慬的人。这人和同村里人打了招呼,种菜养牛下鸡蛋这些事儿可都问了一遍。
不过她注意到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人的走路方式、频率和习惯,似乎有些刻意。
“翠花姑娘,你在看什么?”阿纳慬突然转头过来问,目光对上南弋的。
南弋虚弱道:“俺饿得两眼发昏,眼神不好,对吧铁柱?”
君烨顿时一噎:“……俺也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