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但收拾收拾心情,又觉得日子还能接着过。
她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走到家就看见老三正趴在大门口张望,看见她回来顿时露出一个笑脸。
“二姐!”
李如意答应一声。
“嗯!你不是说药材不够了,我去开库房给你拿一些。”
老三露出一个暧昧的表情。
“二姐,我刚才都听见了!”
李如意停下进院的脚步,看向老三。
“听见什么了?”
老三挑挑眉。
“我听见你说你好像疯了,然后就走了,然后你刚走,韩大哥也跟着你走了,你们俩往一个方向去的!”
李如意:……
她眯着眼睛去看老三,心里在想这孩子是不是不能留了。
老三还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她对着李如意疯狂使眼色。
“二姐,你是不是喜欢韩大哥呀?”
李如意这会儿已经看不到刚才的半分迷茫,她对着老三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小满,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一天两篇字好像不够写啊!”
“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得写四篇。”
老三:???????????
老三脸上那暧昧瞬间消失一空,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震惊。
李如意按着她的脑袋进门,把大门关好,押着老三回去写大字。
一直等到被李如意按在桌子上,老三才反应过来,这叫什么?
这叫恼羞成怒吧!
她气的咬牙切齿,明明就是!还不让说!
李廿和韩时安泡药浴的事跟李如意没有关系。
她这会儿确实不想看见韩时安,便找来李十五和李十六,让他们给丁婆婆打下手,等结束了,再把婆婆送回来。
为此,李如意还特意给李十六也开了七天的工钱。
李十六非常激动,他混吃混喝这么长时间,终于混成了李如意的编外小弟。
这说明什么?
说明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李廿和李十五都没了空闲时间,李如意便自己一个人去贩盐做买卖。
自从上次李如意给李老六送了礼,三家村的热闹就已经和她无关了。
韩族长和李老六掐的乌眼鸡一样,大伙儿都看他们的热闹呢,也没人关注李如意这边。
时间一晃,七天就过去了。
李如意抽空打听了消息,知道他们情况很好也便放心些许,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
等到李如意再见韩时安,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
韩时安身上的气场越发沉稳,身上的少年气都被冲散许多。
他是过来给李如意送盐贴的。
两人的合作互利互惠,李如意心理上抵触他,但实际上,还是要仰仗贩盐给她打开的门路。
李如意记得来年粮食闹了一场病灾,减产三成,粮价也有了剧烈的波动。
像她这样没有田地的人家,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能度过这一次的风波。
而且,李如意虽然势单力薄,但她也不愿看着人饿死在她面前。
她也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更多的人。
盐贴是她需要的,钱也是她需要的。
韩时安似乎明白李如意的想法,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想着办法的靠近,而是就那样站在远远的地方等待。
他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
李如意的心结,他无法忽视。
而他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
两人无心情爱,只匆匆见了一面便各自分别。
拿到了盐贴,李如意第二天便带着李廿和李十五去县里领盐。
盛夏的燥热似乎要点燃这个世界,除了李如意穿的整整齐齐,李廿和李十五这会儿都穿上了短打。
他俩比去年结实太多,坐在驴车上露着黝黑精壮的胳膊,走在乡间的路上,路过的村人都纷纷侧目。
大家伙儿畏惧力量,也很好奇农户人家怎么才能养出这样的青壮。
李如意路上若是遇到顺路的,也会捎带一程。
人家愿意给个铜子儿她就收着,不给的话她也不要。
就这么着,周围有不少人都认识了她们。
也有人跟着打听了李廿和李十五的情况。
只不过,打听之后就都没信儿了。
李家太穷了,谁家姑娘嫁过去那就得伺候一大家子的人,换谁谁能干。
这会儿虽然才巳时初,但太阳已经上来了。
李如意今天也遇上了两个搭车的人,是一对父子。
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孩子不大,也就七八岁左右。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当爹的失魂落魄,儿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也跟不上。
李如意拉了驴车。
“二位!”
小孩子听见李如意的声音,转头去看,那孩子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泥垢,只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
而那男人好像就没听见李如意的话。
李如意想了想又叫了一声。
“嘿!老乡……”
男人因着驴车跟在身边,方才意识回笼,转头看向李如意。
他的脸上还带着血,看向李如意的眼神满是麻木。
李如意被他这狼狈的样子惊了一下。
“老乡,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要去县里,你可要搭车?”
男人看向了李如意的驴车,呆愣愣的。
他身后的小男孩终于在他迟疑的时候追了上来,扯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他回头看看儿子,这才想起去摸身上,只是,左右摸摸,什么都没摸到。
李如意招呼他。
“我们要去县里,若是顺路便捎带你们一段,不要钱!”
男人听说不要钱,摇着头想要拒绝,只是话没出口,他感受到了身后被抓着的力量。
他这才点了点头坐在驴车后面。
李如意赶着驴车往前去,李廿则回头跟男人搭话。
“老乡,你脸上还有伤呢,赶紧擦擦吧!”
男人看着李廿递过来的手巾,愣愣的拿过,擦了擦脸。
没有把脸擦干净,反而让血痕更狰狞了。
李廿叹了口气。
“你这是遇上事儿了?若是方便可与我们说说,说不定咱们也能帮上一帮。”
男人放下手巾又去看李廿,不过他几次张嘴都没说出什么来。
又过了片刻,李廿的耐心都要消耗光了,他才开口说道。
“我们家里死人了!”
李廿想着,谁家里不死人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下一刻男人说的话却像是把他按进冰窟一样冰冷。
“我们家……不是,是我们村子……三十多户,一百六十多口,全都死了!”
李如意一惊,也跟着转头去看那个男人。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屠村是大事,能从中活下来的可不容易!
恐惧慢慢爬上了男人的双眼,他这会儿才像是有了反应,浑身颤抖着。
“我我……我进山了,前天进山的,昨晚回来,人就都死了,只有小宝……只有小宝……”
他回来,看见整个村子的人全都死了,他找遍了所有角落,才在自家灶坑的炕洞里找到了自己儿子。
他的老娘就死在灶坑口,用身体挡住了身后的孩子,而他爹和媳妇,在屋里保护另一个孩子的时候死了,那个孩子也被人劈成了两段,血流进了土里,染了一大摊。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等到再回过神,就到了这里!
李廿也跟着害怕起来,自己不会被牵连吧!?
虽然他已经开始练武,但当了这么多年的寻常农夫,他会害怕实属正常。
李如意倒是皱了皱眉。
“这些人应该不是奔着你们村子的人来的,若不然,必会知道缺谁少谁。”
一共就一百多口人,照着名单都不会杀漏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杀人不过是顺带的。
男人这会儿吓坏了,李如意叹了口气,安慰他一句。
“节哀!”
李廿想问问这人是不是要去衙门,但他犹豫着,还是没问。
县太爷不是什么清廉的官员,若是与他无关,这件事又不难办,那他估计还能管一管。
若是与他有关,这男人只怕是自投罗网的!
李如意皱着眉赶着车,回忆着上辈子的事,她那时候被农活压的抬不起头来,李柱子又天天给她找事儿,外面的消息听的真心不多。
不过这种屠村的时候都没有流传开,大约后续还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但她也没办法解决,自己又帮不了这人,人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蠢驴一路小跑着往县里去,李廿后来也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了县里便分开了。
男人带着孩子走了,李如意则去找她熟悉的车把式。
就在李如意去领盐的时候,两个男人也到了城门口。
“都怪你,首尾都处理不干净,缺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如今被大哥发现了痕迹,你这脑袋啊……只怕要保不住了!”
两人都是一副江湖人打扮,一人有些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两鬓已经斑白。
而被他数落的,这是个年轻些的人,那人倒是有两分好容貌。
只是可惜,一身气质愚蠢瑟缩,那两分好容貌,也都被压住了。
“叔,我是你带来的,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啊!”
“你别管我叫叔,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还是等着看能不能堵到人吧!从他们村子进城,最可能的就是这个城门,若是遇上尽快杀了。”
小年轻看着来往的人,犹豫一下。
“可我都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
年纪大些的男人叹了口气。
“应当是二十几岁,还带着孩子,那孩子似乎简单清理过,之前在炕洞里,应当是清理不干净的!”
男人没有处理痕迹,有心之人很容易就能看到。
他们扫过了来县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种父亲带着儿子的人。
若是没有李如意,以那男人的脚程这会儿早就被人追上杀了!
只是,李如意横插一脚,倒是让那对父子暂时保住了命。
李如意不知道这些,她按照习惯去县衙里拉上盐,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过来喊那些干活的人。
“快点快点!县里有大案,有人敲了登闻鼓……”
听说是敲登闻鼓的大案,周围领盐的人都跟着来了精神。
李如意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男人。
她赶紧催着车把式也绕到了县衙前面。
来来回回的功夫,县衙门口围满了人,李如意站在驴车上,视线从人们的头顶越过,这才勉强看见明镜高悬的牌匾。
看热闹的人嘁嘁喳喳的动静太大,李如意只觉得耳边嘈杂无比,根本不知道里面如今的情况。
不过按照县城里的规矩,这会儿敲登闻鼓的人八成是在里面挨板子。
别管是屠村还是屠城,县太爷都嫌麻烦,他定的规矩绝不会废弃,那男人的这顿板子是绝对跑不了的。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惊堂木的声音。
周遭的人安静下来。
这会儿功夫,李如意的驴车边上围满了人。
李廿和李十五顾不上看热闹,正环视左右,防止有人趁乱偷他们的东西。
安静下来以后,李如意便能听清里面的动静了。
果然是那男人的声音。
他没钱打点,这会儿被打的奄奄一息,他儿子跪在他身边呜呜呜的哭着。
之前男人把家人的尸体处理了,才把孩子抱出来。
孩子没有看见家人惨死的样子,还不知道自己只剩下这一个亲人。
他心里害怕,但这种害怕也很有限。
这会儿倒是发自真心的恐惧起来,被人围观让他恐惧,父亲挨打让他恐惧,权利对蝼蚁的蔑视让他恐惧。
他缩在男人身边,跪成了小小一团。
“大人,草民……草民的村子,被人屠村了!还望大人能帮我们……主持公道啊!”
他用尽力气,才将那些话说的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清。
县太爷是个圆润的胖子,留着八字胡,眼睛都胖成了一小点。
不过,在他听清男人的话后,原本绿豆那么大的眼睛,瞬间瞪成了芸豆那么大!
“你说什么?”
男人担心县太爷没有听清,趴在条凳上,用力抬头,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