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乞年脸上有黑雾浮现。
因为青衣少年同时在刨两个坑,不过方丈之地,迟尺相隔。
“你在干什么?”苏乞年语气有些不善。
“当然是挖坑,把咱们两个埋了,”青衣少年白他一眼,道,“宇宙桑田,不把自己埋进这造化之地,怎么与世隔绝,锤炼己道。”
他很认真,劝苏乞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超脱于原有的诸天之外,与己道合真,熬炼专属于自身的道之轨迹,才是最靠实的。
苏乞年轻吸一口气,环顾一周,或许真的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这宇宙桑田一亩见方,的确没有其它空地了,至于那些生长的各种藤蔓,都是宇宙桑田孕育的造化,一旦薅出来,没有成熟,就不可能再栽种回去,根据他和青衣少年三分之一时空之心共鸣,隐约洞悉,最邻近的将要成熟的,也要在半个纪元之后了。
于是,秉承着半个纪元之后,再来收割的念头,苏乞年默认了青衣少年继续刨坑。
吭哧吭哧刨了大半天,青衣少年才勉强刨好了两个坑,他累得气喘吁吁,这换作寻常至高神主在这里,撼动一粒微尘都做不到。
“好了,我先入土,你随意。”
抱着青铜战戈,青衣少年有些气哼哼地躺到其中一个坑里,青铜战戈一扫,黑土坍塌,就将他埋在了地里。
苏乞年眼角直跳,差点就忍不住一封神台招呼上去,什么叫我先入土你随意,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别扭,分明是带着情绪,在咒他长埋地底。
看一眼那土包旁,宛如狗刨一般的另一个浅坑,苏乞年嘴角轻轻抽搐,早知道就重选个地方,薅掉一些藤蔓,反正这些造化孕育时月都太长了,动辄以纪元计,但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没再去暴殄“天外之物”。
花了小半炷香抚平心绪,完成了心理构筑,苏乞年深吸一口气,站到了这浅坑中,想了想,又将砚台大小的封神台置于脑后,缓缓躺了下去。
等等!
刚刚躺平的苏乞年脑海中映照出自己躺在坑中的轮廓,怎么都觉得有些过于“正式”了,按照后世的古礼,嘴里再含一块玉,都可以封棺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起身,旁边迟尺相隔的土包中,像是有只大老鼠在扭动,一下震塌了“黑土方”,他眼前一黑,就像是被一座神山轰然压落在了身上,呼吸顿时一滞,这要是寻常年轻神话,或是神榜上的至高神主,这一下就真的要入土为安了。
宇宙桑田又恢复了宁静,只是相比于过去,在一角方丈之地,多出了两个低矮的土包,黏湖湖的黑土地下,两道绵长的呼吸此起彼伏。
诸天在远离,渐不可闻,唯余肉身诸天,万道星辰闪烁,似乎失去了根源,明显暗澹下去。
精气神合一的至高永恒战血,却前所未有的躁动起来,苏乞年的精神意识在这造化土壤的覆盖下,一下脱离了肉壳,像是遨游进了一片虚无之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感涌上心头,与此同时,过往岁月里的一幕幕,无论是记忆深刻的,还是零碎不全的,全都浮现出来,成为一幅长轴画卷,他像是一个过客,在虚无中观摩自己的一生,循着己身生命进化的轨迹,重走一遍来路。
这是一种难言的体悟,成为自身生命旅途中的旁观者,甚至诸道衍化的轨迹,都历历在目,从孕神立道最初孕生的光明,到武当小神仙的血气方刚,到为苏家洗清冤屈,横击四海,驻守边疆,再到后来,踏上星空古路,觉醒最初的人族战血,补全道缺……
一种前所未有的季动与感怀,成为一个旁观者后,他才发现,原来这短短百年光阴,他已经走过了这么长的路,经历了这么多的变局,在生死边缘徘回过数不清的次数。
尤为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是回到近古第三纪元,那条补天宫镇守的天路上,黑暗极渊中,多少先贤英烈,宁可焚烧战魂,也要为他开辟一条生路,那里有着太多的埋骨无人知,是刚刚摆脱被诸族奴役的屈辱历史,近古之初最艰难的三个纪元之一。
在那里,他见到了开元三皇之一的娲皇帝身,也见到了隔着时空长河出手,终结了一个时代的人皇燧人氏。
这些年来,他的足迹去到了浩瀚星空的很多地方,也从一个年轻的后辈强者,成长为了族群的上位者,肩负起了整个族群延续与生存的重担。
种群之争没有对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只是对于七情六欲复杂无比的人族而言,无尽岁月里,为之付出了更多的血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