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时间无从得知,但大概从大前年就开始了,算来算去,竟就是赵四郎入学的第二年。
他发了疯一样把自己的书和纸笔全部往地上扔,写的密密麻麻的白色纸张铺满一屋子。
赵大郎瞳孔放大,拽着他拦了好几下,最后忍无可忍的抬手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屋子静了下了
赵四郎被打偏的脸慢慢转动,他喉咙动了动,面露悲戚道:“学堂里先生说,世上的所有道理都在书中,可我学了那么多年,始终想不通娘为什么会这样?”
他痛苦的抱着头蹲下,“若我当年没有进学,家里哪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们几房不用分家,大姐的首饰不会被卖,娘不会偏心我,奶奶更不会生气。他们都说读书好,可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好在哪里,如今不过四年时间,便将娘害成了这样。怪我!怪我太愚笨!怪我没悟性!”
他的声音很大,但赵六郎离的远,又在专心刷碗,好一会才察觉不对劲,他高声喊道:“四哥,你不会是摔倒了吧?”
晴姐把衣服穿好下地,看着他双手都撸高的袖子,笑道:“这夜凉如水的,你还不快着些,晚点灯都要熄了。”
赵六郎指着赵四郎的房门,“大姐,我方才听到些哭声,也不知道出了啥事。”
“我正要去看看,”晴姐点头,“你专心刷碗,免得四叔又生气。”
赵六郎自然是想去看看的,但赵老四就在房里,到时被逮到又挨一顿打就得不偿失了。
晴姐推开门,皱着眉问道:“大哥,这么晚了你跟四郎在说什么,动静小一点,别吵到到爷爷奶奶了。”
赵大郎弯腰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瞪着赵四郎冷声道:“今日去了一趟姥爷家,不知听了什么话,回家就发疯。”
晴姐心里有了数,她坐到对面的凳子上,板着张脸竟比赵大郎还有威严,沉声问道:“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如今辩出好坏了没有?”
赵四郎低着头,“都是我的错!”
“糊涂,”晴姐轻拍桌子,“枉你是个读书人,如今竟说出这种蠢话,你就算不去学堂,她每日看着三婶四婶,在家就能安分了吗?”
“娘处处争强好胜,觉得在家被三婶四婶压了过去,心里不服气,便一心想把你供出去涨脸。就算没有你,日后也会是大哥,她自个起了这种心思,谁能拦的住她?”
晴姐自嘲一笑,像是在问赵四郎,但更像是在问自己,“娘不是一向都这样吗?”
如果她没有见过慧姐满屋子的嫁妆,如果她没有听四叔说要把蓉宝也送去念书,她会以为这世上所有娘都是这样。
赵大郎如此伤心,是因为近几年张氏格外偏心赵四郎;赵老大发怒,是因为吴氏说张氏对赵大郎太过吝啬;赵四郎觉得痛苦,是因为张氏把他架到高台上。
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人永远不知道会有这么疼,一时眼睛也亮了,心也狠了。
从小到大,压岁钱零用钱,晴姐只有摸摸的份,要是少了一文,张氏便再也不是个慈母。
她的年纪渐大,吴氏教她道理,杨氏带她识字,她慢慢恍然,原来这世上的娘也不全是好的。
赵六郎虽然从小调皮捣蛋,但去城里玩吃了好东西,总会记得家里弟妹,她又开始恍然,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