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之前就着温水吞下两粒安眠药——或许是因为工作原因,或许是因为别的,陆识卿很多时候都需要靠强力有效的安眠药才能得以入睡。
但是凭借陆氏的惊天声望,想要攀附结交的人数不胜数,趋之若鹜,来往生意也不在少数,诚意俱在,偶尔需要上心辨别一些好坏,或者说需要花费一些心思应对的,凭借陆识卿的本事,并不算什么难事。
倒也不必竭力忧心到长久失眠的地步,实在有些夸张。
况且工作的地方还摆放了各种菩萨观音像,玉砌金铸,华贵非常,慈目低垂,三分观望人间。
只要他一抬头,就永远带着和善宽宏的笑容注视着他,见众生苦,悲众生承,醒贪欲,见荣光。短暂望一望,仿佛也能使得他内心平和,遗忘一切烦忧。
所以后来他的全部居所,连同这个从小居住的房间里也全部摆满这种神像。
外面风雨大作,偶尔缓和一下,又立马以更加急促的势头卷土重来,雷声咆哮奔腾,闪电亮得森然,像是吞噬万物巨蟒的爪牙,窗户上的雨珠像水柱一样急促流下,狂风吹得树叶和窗户啪啪作响,连外面的一切景象都看不真切——
陆识卿并不喜欢这样的天气,甚至可以称得上厌恶。
因为吞噬了安眠药的原因,很快陆识卿便陷入昏睡之中。但是睡得并不踏实,接二连三地做起梦来,画面跳转,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副完整的场景。
但那些画面这些年被陆识卿无数次地回想起,早已经烂熟于心,清清楚楚。
梦中也是这样一个乌云密布、暴风骤雨的天气,车子开上悬崖,刹车失灵,不受控制地极速前进,伴随着一声狰狞的笑,翻滚着进入海中,一声震天的爆炸声响,车身碎裂,里面的人消失于海底,永无生还的机会。
十几艘搜救艇夜以继日地工作着,但谁都知道希望渺茫,尸骨无存。
形销骨立、双眼通红的人注视着他的脸,让陆识卿不知如何面对,无法喘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耳边猎猎狂风作响,一道惊雷仿佛在他耳边响过。
仿佛胸腔里的那口气被堵住了,陆识卿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呼吸,额间一片淋淋的冷汗,单薄的衣衫湿透,仿佛从水中被捞出。
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藏匿于深夜里,无法辨认出原本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那声惊雷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劈响的,也分不清自己是否醒来还是陷入更深一层的梦里。
太痛苦了,而这痛苦已经经年累月、不止不休地持续了几十年,永无终结之日。
陆清婉上次在他生日那天,身心健康、笑容明朗地朝他发问,“哥,你摆这么多佛祖菩萨像,是心虚吗?还是问心有愧?”——是的,他问心有愧,所以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