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钰离开,裴长意拿着手中卷宗,绕过屏风坐下。
隔着屏风,他见徐望月专心在桌案前坐着,竟连他来了,似乎都未察觉。
昨夜几番劳累,她除了晚来了一会儿,倒是神采奕奕,并无半分疲惫。
裴长意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手里随意执了一卷卷宗,却一眼未看。
眉眼如画,气质清冷,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屏风后的女子身上。
徐望月恍若未觉,字帖已翻到第三页,这一页她好似写得极慢。
裴长意微微蹙眉,遥遥望去,细细辨认着屏风后她手中的字帖。
“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
听到裴长意将她笔下的字念了出来,徐望月手中的笔一顿,抬头望向了屏风后,“世子爷,可是要赐教?”
她抬起头,眼眶似是红红的,看起来煞是可怜。
裴长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眸光微敛,扬了扬唇,弯出的弧度凉薄得比冰雪更胜几分。
词的原意是指渔翁归来之时,水寒江静,只见满目青山,明月当空。
好一句明月当空。
她心上之人,便要归来了吗?
“世子爷?”徐望月试探着,轻声唤着,她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今日她桌岸边上,不知为何放了盆炭火,熏得她眼睛泛红,十分难受。
眼睛里很痒,越揉越痒,不止眼眶红红的,她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听到徐望月又唤自己,裴长意抬眸,看到她的眼眶更红了,眼角似还挂着泪珠。
他微微蹙着的眉冰凉而淡漠,冷冷一抬眸,目光冷如冰霜,不紧不慢,从牙缝里冷冰冰抛出几个字,“若是这首词都不会,将这字帖抄上两遍吧。”
“是。”徐望月低下头去,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又没说不会,只是眼睛又疼又痒,这才写得慢了些。
只是裴长意开了口,写两遍便写两遍吧。
近日的字帖多是她最喜欢的宋词,徐望月写得也欢喜。
她一边写一边揉着眼睛,不止又红又痒,还有些生疼。
那盆炭火就在腿边,她几番抬头想问裴长意,能否把炭火搬远一些。
见他今日好似心情不好,冷面冷心的模样,徐望月不想找晦气,忍忍罢了。
裴长意执起玉竹笔,在卷宗上写写画画,始终心不在焉,时不时边抬眸看向徐望月。
见她委屈巴巴,吸鼻子,揉眼睛,像只慌乱中的小兔子。
她偶尔抬眸与自己眼神对望,那一眼,便像是春雨细细密密地落入湖水之中。
虽没有激起大浪花,却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涟漪不断,让人无法心静。
裴长意放下了笔,抬眸看向了她,熹微的阳光之下,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累了便不要写了,你长姐瞧见,还以为在我这受了委屈。”
徐望月摇头,始终揉着眼睛,连鼻尖都微红了,还未开口,就听身后响起了青芜紧张的声音。
“二姑娘,切莫再揉眼睛了,你的眼睛红透了,像只兔子,快让奴婢瞧瞧这是怎么了?”
青芜手里抱着一个托盘,上头放了一件披风,她还来不及拿出披风,就瞧徐望月一直在揉眼睛。
她四下望了望,“裴钰做事也太匆忙了,这炭炉怎能放在姑娘脚下呀?”
青芜拿了两块帕子垫着,赶忙将炭炉搬走。
又用冷水湿了一块帕子,小心翼翼敷到徐望月眼睛上,“二姑娘快闭上眼睛,容奴婢帮您冷敷一下。”
炭火熏了眼睛,此事可大可小。
青芜一手扶住帕子,另一只手又拿了块帕子浸到冷水中。
她单手无法绞帕子,就见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水盆边上。
裴长意垂压下细密的眼睫望了望徐望月,暖黄的日光倾洒在他欣长的身影上,显得矜贵又清冷。
他眸光微敛,并未出声,双手进入冷水中搅干了帕子,递给了青芜。
青芜有一瞬间的意外,他们家世子爷,何时做过这等伺候人的功夫?
只一瞬意外,她迅速接过了帕子,替换了徐望月脸上的冷水帕子。
徐望月双眼被冷水帕子蒙着,眉头越皱越紧,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她确实是受了委屈的。
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有些波澜起伏。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里翻涌,慢慢地蔓延,冲到了他的咽喉处堵住让他发不出声来。
他从未有过此时此刻这般感受,他的情绪竟好像不由他自己控制了。
徐望月眼角不知是泪,还是帕子上浸出的冷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裴长意不由自主抬起手,想轻轻擦拭掉这碍眼的泪珠。
她突然伸手摘下了帕子,抬眸的一瞬间,四目相对。
明眸含泪,白皙娇嫩的脸颊还挂着水珠,若是这般女子流放……
裴长意眸光沉沉,心蓦地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