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时机是否合适,担心是否为时已晚,揣测对方会作何反应,预想自己可能会受到的伤害……
如此一来,便会找出无数个沉默的理由。
然后,一边反复咀嚼着那些理由,一边祈祷着那些不愿触碰的过往能够随着时间慢慢沉淀,最终消失不见。
人们总是习惯于依赖时间来消磨负面情绪,寄希望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幻想着破镜重圆的奇迹。
就在这时,可露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温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温叔叔……”
“打算什么时候才能坦诚地说出来,然后开开心心地出去玩呢?”
只见温周林神色淡漠地站在露台门口,双手环胸,百无聊赖地倚靠着门框。
温昌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整个人仿佛被冰封了一般。
温周林对温昌的反应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可露面前,朝她伸出手。
可露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温昌。温昌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可露这才起身,走到温周林身边。
“最近还好吗?好久不见了。”温昌打破了沉默。
温周林轻笑一声:“是啊,上次见面,好像还是我把花园毁掉的那次吧?”
事实上,那之后他们也见过几次,但都是以制暴局的局长与退休老局长的身份,而不是父子。
“……是啊,你把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毁了,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温昌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闭上了眼睛。
那已经是四年零六个月以前的事了。
当时,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着关于制暴局的新闻。
“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亲生儿子的冷血父亲”
多么可笑又刺眼的标题啊。
“父亲,回答我。”
然而,温昌之所以无法正面回答温周林的问题,并非因为那些流言蜚语。
当时,距离他深爱的妻子去世还不到半年。
铺天盖地的“温家父子反目成仇”的新闻,几乎将他逼疯。
“温昌的妻子之所以会去世,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为了和现任妻子结婚,所以才抛弃了糟糠之妻?”
“制暴局为了自保,不惜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绝路,最终却只回来一个,这难道不是因为他贪得无厌吗?”
各种媒体捕风捉影,记者们更是对他穷追不舍,各种尖锐的问题接踵而至。
丧妻之痛,谓之“断肠”;丧子之痛,谓之“割肝”。
这些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温昌。
而那些人,却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一遍又一遍地撕开,暴露在阳光下。
他怒不可遏,几近崩溃。
因此,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
“你现在问我这些,有意思吗?你觉得我的话可信吗?你该不会是想把你对以兆的愧疚,转嫁到我身上吧?”
那些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为何总是无法收回?
“您的回答真是精彩绝伦。”
从那以后,温周林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他只是默默地毁掉了全家人都喜欢的花园,然后消失不见。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温老局长。”温周林说完,便带着可露转身离去。
温昌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满是挣扎。
可露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温昌。
温昌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些无法言说的理由,如同千斤巨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可露突然停下了脚步,拉住了温周林的手。
“怎么了?”
“要等一等。”
“等什么?”
“温叔叔你没上过幼儿园,所以不知道……”
“……什么?”
“朋友欲言又止的时候,要耐心等待哦。”
在困境中开口说话,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只要多给彼此一些时间,多一些耐心,即使是再不善言辞的孩子,也能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