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没想到谢绎这么敏锐,梳发的手一顿,不由攥紧了些,但很快反应过来,又轻柔地放下手中的黑发。
低眉敛目,语气自然:“是,只因外院人手充裕,而内院人手不足,所以清哥才指了奴这个没有经验的过来……有经验的,都去伺候其他公子了。”
这话,是在暗嘲谢绎地位不高,本事不够,还不配获得一个有经验的小厮。
以谢绎现在的性格,听了这话果然皱眉,冷哼一声:“那你就好好伺候着,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但你以后若还笨手笨脚……仔细你的皮!”
这事就算过去了。
周正暗松了口气,看着镜中人漂亮蛮横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有些异样。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好骗的人?
倒是方便了他行事。
这么想着,他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松松挽了一个发髻,脑后用镂空花瓣样的饰物固定,鬓边垂下两缕碎发,谢绎看得直皱眉。
这好看是好看,就是缺乏了一些整齐肃穆的端庄姿态,不像他想象的翩翩公子的样子。
但想到他如今的身份……谢绎也熄火儿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他们这些人白天没有什么事情,晚上才是正经的工作时间,不是唱曲儿弹琴就是接待客人,因此白天青竹馆内静悄悄的。
谢绎穿戴整齐后,示意周正不要跟着自已,便独自出了门。
他住在二楼,走出去之后是一圈连廊,从栏杆处往下望能看到一块空地,是露天的。
二楼大多都是他们这些小倌住的地方,楼下是一些仆役住的房间和放置杂物的空房间。
而这也只是青竹馆的后院,前院也是类似的结构,只不过前院的一楼和二楼都是雅间包厢,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而一楼露天的那一块是大厅,被摆放了很多桌椅,是普通人坐着听曲看歌舞的地方,下雨天时会有棚顶遮雨。
此刻青竹馆不营业,众人都在补觉,所以楼内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小厮扫地发出的“沙沙”声。
谢绎倚着红木栏杆站了一会儿,刚好能看到阳光斜穿过楼顶照到地面上,空气中悬浮着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他眯了眯眼,接受了一会儿光合作用,觉得无趣,正要返回房间,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琴声。
琴声闲适悠然,涤荡心灵,有一种未经雕琢的古韵。
不似平常的靡靡之音。
谢绎觉得好奇,信步下了楼,在楼下打扫的小厮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人都进了前院,才恍然收回视线。
不由纳罕:楼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竟未闻名京城?这不应该啊……
却说谢绎绕到前厅,一眼就瞧见了声音的来源。
原来舞台之上,灯光不再,装饰全无,却有一白衣公子,正坐在那里抚琴。
眼睫低垂,手指修长,冽冽清音从指间溢出,竟连这风花雪月之地都仿佛被净化了一般。
台下的桌椅都空着,摆放整齐,只有台子右侧第一张桌子旁边正坐着一个人,一袭青衫,布带束发,白白净净,脸庞清秀,看着就有一种文雅的书卷气。
此时他正专注地看着台上抚琴的人,时不时会因琴声轻闭双眼,摇头晃脑,很是陶醉。
斜斜洒下的一缕阳光隔在谢绎和那两人之间,好像将他们与世俗隔开,自成一派旁人插不进去的悠然氛围。
谢绎突然意识到自已出现在这里有点多余,格格不入的,正要转身离开,琴声却忽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