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宛若千年前那妖族至高的一掌!
轰。
时间仿佛凝固。
掌影陡然溃散。
大肚佛细小的眼睛陡然睁大,眼神中只透出两字:
惊恐!
只见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缠着绷带的瘦弱手掌,紧紧捏住自己的手腕。
“小秃驴,你当真是有些嚣张了。”
还带着些稚气的声音自大肚佛耳侧响起。
“是您!”
大肚佛惊叫出声。
云层逐渐遮盖地严实。
陈远血泪仍在流,只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被谁给搭救了。
嗡。
陈远身后有人影而坠的破空声。
心中一惊。
陈远向下飞去,落地。
轻轻将林不语抱在怀中。
枯瘦的人影没有多重,陈远抱起来毫不费力。
“师弟……没事……就好……”
他轻轻抬起手掌,擦拭去陈远的血泪。
“是齐国的至高大佛…你竟是断他一指……很厉害了……”
陈远不住地点头。
却喉头如鲠,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兄无能…献祭了所有寿元……结果什么都守不下……”
林不语苍白地笑着,比哭还难看。
“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啊……估摸着也是被妖灵……啃食殆尽了…”
陈远未有作声,他出窟的时候,只见到林不语一人立在半空。
“师…师弟……你且还怨我吗……”
林不语微抬起手,似在指些什么。
陈远摇头。
又点头。
“哈哈……记得…偷师父几坛米酒来……不是偷的……不香……”
“嗯。”陈远终于出了声。
林不语似变得平静。
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渐渐平息。
枯槁的手指仍在指着一个方向,
他的眼神逐渐灰暗,
嘴边的话语也变成了难以听清的低语,
“师弟啊……哥哥不算是合格的师兄…亦不算孝顺的弟子。”
“但比起这些…师兄更想成为守护一方的剑,授人善念的良师,又或是,”
“师父整日挂在嘴里的武神衣钵……”
“师弟啊……”
“修士一生,就要做一曲抑扬的颂歌。”
“我们不该被淡漠嗜血所感染……更不应被低沉沙哑所附和……”
“所以在师兄眼里,”
“修士有修士的执念,我有我的悲喜。”
“师弟…记得偷上两坛米酒来……不是偷的不香……”
林不语的声音再也听不清了。
灰暗的眼珠宣布了一代剑骨修士的陨落。
合久宗二弟子林不语,于今日在万妖窟妖灵潮外溢中陨落。
守下楚国大小城池三十三连座,小镇无数。
陈远轻轻抱起枯老的人影,怀中那手指定格。
似在指向仍在不断涌出的妖灵。
陈远将那手指收紧,低声道,
“我会斩灭万妖窟,哪怕无数载,师兄且放心。”
一步出。
天地降雪。
陈远像是天地的孤儿,一步步走至万妖窟边。
他手指作剑,不断轰杀飞出的妖灵。
——“师弟,我做噩梦了,我方才梦见师父污蔑你偷了灵酒,我为了维护师弟你,便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我身上!在梦中险些被师父打死!”
——“陈师弟怎么能用这么破的剑呢!你知不知道作为剑修!剑是一个人的门面,乃至是嘴脸!看看你师姐她们的剑都是保养得极好,不说铸剑的用材是天下至宝,光是温养剑都养了几十载!陈师弟!你快些去找师父帮你打一柄好剑!如此锈剑用着有何用?!”
——“师弟,为师带着你去历练红尘,助你早早悟出剑眼。”
——“师弟,这天策将军守国门,是我最爱看的戏了。”
——“师弟,让我不说话!那我还怎么修行!师傅说他捡我回宗的那天,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那时候我就可以一口气说五百三十二个字。”
——“师弟,我以喷入道,终会成喷道至高的。”
——“师弟,我们不该被淡漠嗜血所感染……更不应被低沉沙哑所附和……所以在师兄眼里,修士有修士的执念,我有我的悲喜。”
——“偷两坛师父的米酒来,不是偷的,不香。”
大雪起。
风声贯耳,人们听不清,也看不清。
陈远泪如决堤,哪怕看惯生死。
林不语,林不语,终是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