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尽渊的脊背挺得笔直。
他昂着头,静静地等待着成帝的惩罚。
海德全则是一脸惶惑,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忧心忡忡。
他实在看不懂这个嫡皇子。
他历经两代君王。
以他既往的经验看来,没有几个人能够在绝对的权利和一个微乎其微的朝臣性命之间,放弃皇权,选择后者。
每一次政权的更迭,哪一回不是伴随着无数的流血与牺牲。
所有的人都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而燕王殿下,面对即将到手的储君之位,竟然主动放弃?!
他想不通,以他对成帝的了解,他一定会勃然大怒。
因为燕王这样的选择,不啻于对他权威的挑衅与忤逆。
承乾殿内,一时陷入可怕的凝滞与沉默。
而大殿之外,天色阴沉,浓云滚滚,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浩荡的大雨。
然而,预想中的暴风骤雨并未如期而至。
只是短暂的沉默,沉默过后,成帝却是露出了令人意外的和煦的笑容。
“渊儿,你不愧是……朕钦定的储君……储君人选!”
成帝的声音低沉却和缓:
“为国君者,仁义为怀……心有天下,方能……方能将这百年社稷……世代……相传……”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成帝已有些疲累。
霍尽渊诧异地抬头,就连海德全的脸上,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只是霍尽渊的诧异,持久地挂在脸上,而那抹意外,在海德全脸上倏忽即逝。
成帝艰难地站起身来,他拄着拐杖,走到霍尽渊的面前。
龙涎香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草药的苦涩,让霍尽渊觉得身前的父皇十分陌生。
成帝用力地拍了拍霍尽渊的肩膀,并未看他,而是目光悠远地看向远方:
“渊儿,朕就将这霍氏江山社稷,托付于你,你切记不要令朕失望!”
说完,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肩膀也骤然往下沉了沉。
看着他转身时蹒跚的背影,霍尽渊心中五味杂陈。
但是,他还是脱口而出:“父皇,那纪太傅父子……”
成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等你的册封大典结束后,朕自然会下令将他们释放。”
终于得到成帝的应允,霍尽渊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竟然比方才被授予太子封号还要兴奋。
他并不想做皇帝,他觉得皇位就是一个能够将人心智吞噬的巨大怪兽。
任何人到了那个位置,都会变得人不像人,魔不像魔。
其实他更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在北境,哪怕游牧放羊,只要自由自在,他便很快意。
只要与她在一起……一想到纪云舒,霍尽渊便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萧氏的冤屈,玄武军重振的期待,母后和那个未及出生便夭折的胞妹……
霍尽渊从承乾殿出来的时候,殿外的天色更加的阴云密布。
暗沉的天色中,透着一起奇异的亮光,轰隆隆的雷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海德全不知何时来到霍尽渊的身后,他颔首笑着:“恭喜太子殿下!”
霍尽渊的眉眼中,却不见分毫的狂喜或者志得意满,反而还带着如同乌云一般的阴沉。
“等行了册封礼之后,再称太子殿下不迟。”霍尽渊的声音是一贯的冷。
说完,他撩起衣玦,走入了阴沉的天幕之下。
而就在这时,燕王府的马车静悄悄地停在了护国寺。
前几天,萧晚晴就和霍尽渊提起过,她想去护国寺为阿郎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