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只点了一盏黄豆大的油灯,灰暗侵袭着每一寸家具摆设,麻三和麻四坐在在小凳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果然还是七八岁的孩子,熬不住夜,放轻了手脚熟练绕到书房西北角的小隔间。
王爷正一身僧袍坐在静室里,脸色晦暗不明,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个供案,没有神像,只有一个嘲风兽吞口的的香炉,袅袅吐着青蓝色的香雾,供案后的墙上挂着竖幅,上写着【天地】两个字。
诞王曾给麻二解释过天地二字,不供神佛,只敬天地,天日昭昭,地载生灵,三清是过往,四帝是前生,九天玄仙是晚辈,此生献身此片天地。
麻二真服了!学和尚坐禅你讲什么三清,你这是引发信仰大战。
诞王拿出一个小棒槌,敲了敲嘲风的香炉,笑着对着香炉上的嘲风道:“嘲风,龙凤所生,平生专冒险,喜远望,置殿角威慑妖魔、清除灾祸、辟邪安宅。”
又对麻二低声道:“一辈子被安置在角落,当个吉祥物,只能远眺这个世界,连个大殿都没资格进,天天在宫殿上面风吹日晒,灵魂却告诉自己出发去远行,去休,去休。”
王爷又抑郁了,麻二知道王爷很有才华,只能被囚禁在庆城,性子跳脱不羁,俊美无俦腹有才华,却连进朝殿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可不就是庆国吉祥物摆设。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诞王又朗诵了了两遍,越来越凄凉。
麻二觉得王爷朗诵的这首诗真好,心中有喜悦的悸动,分享的欲望,漫山遍野奔跑的冲动,嘴唇翕动,默默跟着背诵,背到最后竟然有种欢喜解脱的苦楚。
诞王看着麻二眼中有泪,有种同道中人的吾道不孤的欣慰,拉着麻二坐下,指着竖幅的天地二字,“你看这天地也不过在几尺间,人生匆匆几十年,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我们如同路边的野花,春天随风而长,夏日绽放,秋天收敛,冬天熬死,牙牙学语到垂垂老矣,稚童被爱,年少轻狂,中年柴米油盐,老年恭顺,一生苦不苦,偏有年少轻狂都求不得。”
诞王的话能听懂每个字,连在一起怎么就那么不明白,感觉像在吐槽他不能出城游玩呢。
又觉得王爷说的不太对,“王爷,小的觉得应该恭顺的是儿女吧,庆国孝治天下,怎么能要求老人恭顺呢?”
“麻二啊,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你说耳顺是什么意思?”王爷喜欢这种互动,起了兴致提问。
“能听取不同的意见,别人说冒犯的话也不会发脾气,是这个意思吧?王爷。”
诞王眯了眼睛摇摇头,“讲孝顺,儿孙孝父母顺才是正理,从小养育时,父母随心所欲,总归你要听话,不听话就打你,人老了反而执拗,各种不顺从,动辄用孝道压制你,可比小孩子难带多咯。”
拉开门把偷听的麻三麻四放进来,继续讲:“所以老人想要家庭和睦就要顺耳、顺心和顺从,儿孙做得对,就别跳起来打压,儿孙说的对就别老生常谈,一副我岁数大我有理的泼皮相,所以人老了要顺,体力和智力都跟不上世界的变化,就别逞强什么都要做主,少管闲事活得长。”
麻二不知道诞王怎么了,今天这么正经讲养老的问题,难道男人入洞房就成熟了?